“言蒿,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言莱抬起头,看着言父说。
言父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言莱。
“就是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什么都不用争,什么都不用在乎,想要的就要了。即使不是自己的,夺过来也就是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自私地只想到了自己。你说你和我公平竞争,那你有没有想过,当时我的处境,能不能和你争?再者,争了的结果是什么?你若是赢了,你自然和和美美,但我就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可怜虫。可若是我赢了,夫人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的,恐怕连带着茉儿也要受挫磨,你明白吗?”言莱愤恨地看着言父说。
言父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莱弟,我不知道,你竟是这么想。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夺什么,也没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你不是我,你不懂得我在做事和做决定时,也要顾虑很多,我身为一家长子,承担的责任也是最多。可能,为了茉儿那一次,是我最叛逆的一回了。”
言父笑了笑又说,“你总觉得母亲亏待你,只因为你是庶子抱到她跟前养的才变成了嫡子。但是你不知道,母亲一直觉得她对你不够好,怕慢待了你,她操心你比操心我的事多了去了。所以她为你选妻的时候也是思考很久,没想到半道被我截了胡,她到临死前都觉得此事亏欠你,要我一定帮你找个好姑娘过日子。”
言莱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明显底气不足地说,“反正,你不必为你和夫人开脱。”
“莱弟,我不是开脱,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你就是我的弟弟,亲弟弟。母亲也没有把你当成外人,你从小姨娘没了,养在她膝下,她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她把你当亲生儿子看待啊,甚至比我这个亲生的还要上心。”
“莱弟,你知道当时母亲为什么一直逼着我做事吗?就是希望我能重振家业,多多照拂你,你是小儿子,她不忍心你受太多的苦,你那时不爱做生意,只爱读书,母亲没有勉强你,她只想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就逼着我学做生意,说不论如何,以后我一定要照顾你,帮你实现你的理想。”
言映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二叔父原来是庶子,直到今日被父亲们说出来他才知道。他记得祖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她一直对二叔父很好,与父亲确实没什么区别,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二叔父的身份。
言莱愣在了原地,十分难过地说,“原来,原来……这一切,竟是我错了么?我以为是夫人不想我插手家族的事物,将我排除在外,所以才只让你学做生意,而让我读书。我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啊,我对不起她。”
言蒿走上前,拍了拍言莱的背,但言莱却一把把他甩开,“言蒿,这件事过了,还有事情没清算呢。你当时既然娶了茉儿,为何又不好好对她,让她那么早地就去了?”
言父无言,因为这件事上,他也没有发言权,虽然他没有对自己的妻子不好,但是妻子确实是因为生孩子亏了身子,才早早去了的。
言莱又指着言映说,“还有你,若不是因为你,你的母亲也不会那么早就走了,你就是祸害你母亲的凶手,为什么你可以活的这么坦荡一丝愧疚也无?”
言父无话可说,言映却不是任由言莱在言家吼叫的人。尤其是言莱几次三番要杀了他和言父,也太过偏激,让言映即使知道有原因也无法对这二叔父再像以前一样尊重了。
“二叔父,母亲是因为爱我父亲所以才想为两人拥有一个生命的延续,而我就是她们两人爱的见证。我也很想我的母亲,小时候每次午夜梦回我都在想为什么别的孩子父母都有,而我只有父亲。我时时刻刻都在思念她,但我知道,我只有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活着,才是对她最好的交代。而不是整日郁郁寡欢,终日一事无成。而且我知道,父亲也很想念母亲,若是连我都每天沉浸在思念母亲的悲痛里,父亲只怕会更加悲伤。所以我变得更加懂事,让父亲少操心,多一些安慰。”
言父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莱弟,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茉儿,但是不知道你对她的执念竟然如此之深。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对茉儿的爱,只会比你更多,不会更少。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茉儿的事,她走了以后,我每天都疯狂思念她,那段时间我日渐消沉,只有看见映儿,我才醒悟过来,我还有责任在身上。所以我假装不在乎,疯狂做生意麻痹自己,只是为了让映儿能够生活地更好,让茉儿在泉下也可以安心。”
言莱失魂落魄地定住了,然后开始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让人只觉凄厉,不觉可笑。笑了一阵后,言莱一抹脸上的泪水,说了一句,“原来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说完他便拿起手中的长剑,抹了脖子。
言父甚至都来不及劝阻,只觉脸上一阵温热,言莱已经倒了下去。他又惊又怒,“莱弟,你这是作甚?”
言莱断断续续地说,“哥,哥哥……对不起,我做了太多的错事,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想再让你为难了。”血从言莱的口中涌出,没有个停止,一直在流着。
“莱弟,莫要说了,哥哥知道,哥哥都知道。”言父老泪纵横,也被言莱最终的选择给镇住了。
“哥,你也不要难过。我这下去了,得向母亲赔个罪,再向嫂子赔个罪。希望她们能原谅我,她……她们会原谅我的吧?”言莱已经没力气再说了,他揪住言父的衣袖,拼力说出这句话,然后看着言父,希望得到他的回答。
言父泣不成声,一直点头,嘴里念着,“会的,会的,大家都原谅你了,一定会的……”
言莱听到哥哥给自己的保证,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言莱就再也没了气息和动作。言父不敢置信地摇了摇言莱,喊着言莱的名字,“莱弟,莱弟,你醒醒,你别啊……你起来听哥哥和你说话……”
其实在小时候,言父和言莱是真的有许多快乐的少年回忆,不知道为何,两人最终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言映和齐北桓知道言父现在肯定很难受,也没有出声打搅,任由着他抱住了言莱没有放开。只是言映吩咐着下面的人收拾着这混乱的场面,毕竟一开始言莱的死士和言家军的对峙是很激烈的,双方都损失惨重,死了不少人。
这一天,一向安静悠宁的言宅,一直萦绕着一股血腥之气,告诉着大家,这里发生了一次无可挽回的惨案。
过了许久,言父站了起来,对着下面的人说,“把二老爷葬在后山,知道吗?”
下面的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爷,那些言家老仆印象中只有夫人当年去世的时候,才能比过这个。所以连忙点头,应下了言父的话,“是,老爷。”
言父撑着脑袋,看起来又苍老看不少。也是,自己平日里最为看重的弟弟,先是背叛了自己,后来又痛改前非死在他面前,这场面的冲击对他打击实在是太大。他也老了,但他现在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老态。
由于言莱没有妻儿,所以他的丧礼是在言家主宅办的,而言映也履行了当时对杨天的承诺。他说他不会对牵连无关之人,他也就把言莱府上那些其他人都给遣散了而已。他将蔡管家和杨天的妹妹带到了杨天面前,然后对杨天说,“人我给你领来了,从此以后你也自由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不强留你,以后你便好好照顾蔡管家和你妹妹吧。””
杨天一抱拳,也不禁热泪盈眶,“少爷,谢谢你。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了。”
言映点点头,好似想起什么,然后又对杨天说,“等等,楚神医现在在我这,让他给你妹妹看看腿吧!等把她腿看好了,你们再走。”
杨天没想到言映把他喊住居然是因为这个,他原本只想接回自己的妹妹已经是最好的了,现在居然还能让楚神医给自己妹妹看腿,他实在是惊喜不已。
他给言映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杨天誓死效忠少爷。”
言映摇摇头,“杨天,我并不是要你的效忠才帮你妹妹治腿的,这本也是我答应过你的。你还是带着你妹妹和蔡管家好好过吧,别再做这些个在刀尖上舔血的事了,赶快将自己安定下来吧。”
杨天有些动容,言映这番话推心置腹,当真是打动了他。曾几何时,他是真的想过要好好生活的,但是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好像都没有回头的路可走了。他得罪的仇家太多,即使他真的只想带着妹妹好好生活,只怕那些仇家也不同意。
他苦笑一声,“少爷,只怕是我想安定也不成了,世道太乱,我若是想好好照顾妹妹,只能继续做这些了。而且这么多年,我被言莱当死士培养,后来又入了言家军,天天也就是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若是现在突然让我不做这些,我还当真不知道该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