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玉柒泷醒过一次。
将手上的各种镯子和戒指一股脑儿都给了阿若后,又沉沉昏迷过去。
阿若同样不好过,脸色苍白得可怕,为了躲避追杀,用土将脸涂得乱七八糟,用一只纯金的手镯从一个农户手中换了一辆牛车,跌跌撞撞,日夜不休,终于在三日后,到了云都与南疆的交界处。
他不能正常出境,只能翻过一座座大山。
这条路并不好走,刚开始还能看到猎人打猎的痕迹,到了后来,进了深山之中,就只有野兽的声音了。
阿若咬着牙,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还是尽量快地背着玉柒泷往前走,往南疆走,她体内蛊王被拿走,再不快些就真的活不成了。
树林愈来愈深,愈来愈迷,阳光渐渐全被阻挡在了外面,眼前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几乎不辨今夕是何夕。
只能模模糊糊看着两个身影,一个深蓝,一个鲜红,一个背着另一个,踉踉跄跄,又异常坚毅。
也不知走了多久,阿若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迷雾山。
到了。
穿过这最后一片树林,就是南疆了。
他将玉柒泷放下,靠在一旁的树上,将腰间换来的一只水囊打开,给她喂了几口水,自己也喝了一口,简单休息了会儿,从身上早已烂的不成样子的衣袖上撕下一片,将水囊里剩下的水全倒了出来,沾湿布条,细细给玉柒泷擦了擦脸,直到将她脸上的灰尘擦拭干净,阿若满意地笑了笑,又胡乱擦了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原本的面容。
玉柒泷身上还穿着那席嫁衣,只是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他细心地替她整理妥当,又拿手梳了梳她凌乱的头发,头上的簪环早就掉光了,阿若想了想,取下自己头上的带,替她编了两条细细的辫子,在脑后又结成了一股辫子,用发带固定住。
这样的玉柒泷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就和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阿若伸手,刚要摸到她的侧脸,又忙缩了回来,改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地笑了。
小小休息了一会儿,将口袋里剩余的馒头拿出来啃了两口,连带着玉柒泷交给他的剩下的首饰,阿若将所有的东西全都扔了下来,只重新抱起玉柒泷,往树林深处走去。
跨过这条界,他们就真的是……同生共死了。
一篇说得对,迷雾山中确实豢养了很多蛊物,其中一种就是专门对付南疆人的--银叶蠡。
阿若也和别的南疆人一样,为了增进蛊术,自出生起体内就种下了蛊,而银叶蠡则是专食此蛊。
所以南疆人出不来,出来了也进不去。
除了像阿若上次那样,侥幸逃过一命,不过那次他之所以能活着回去,除了有别的原因外,更重要的是他只是去了自己的养蛊地,离真正的南疆内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当然还有一种进入的方法,就是找个普通人一起走。就如同阿若当初要玉柒泷他们带他离开一样,普通人的气息会掩盖住蛊的气息,一路通畅。
所以现在阿若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一路畅通无阻。
有了玉柒泷一起,银叶蠡不会攻击他。
而作为南疆人,轻易就能躲开其他蛊的攻击。
空气带着南疆特殊的湿热,一股股扑面而来,带来青草的清香和泥土中树叶腐烂的气味,林中十分安静,偶有鸟鸣在上空响起,却又立马离开。
在这里,鸟是不会停留的。
阿若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小心,这里没有人熟悉,处处都是陷阱。
还有就是……他的心开始惴惴不安。
心中那股被他一直刻意压制的负罪感越来越重,几乎就要叫嚣着挣脱束缚跳出来。
他额头上开始缓缓冒出细密的汗珠
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他是不对的……不对的……
阿若整个人不自觉开始轻微颤抖起来,脚下一个踉跄,忙伸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站稳了身子后,才缓缓呼了口气。
片刻后,他却突然愣住了。
他呆呆扭头看自己撑在树干上的手,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问题。
他一只手,怎么能抱住阿姐?
怔了片刻,他忙低下头,手中空空如也。
人呢?
阿若脑子轰地一声,焦急地四处乱看,可眼前只有重重叠叠的树干和杂草,连多余的活物都没有。
“阿姐?”
阿若忙往前跑了几步,还是什么都没有。
害怕像是冰冷的蛇缓缓爬上心脏,她不见了……她在这里不见了……她现在昏迷着,会被万蛊啃噬干净的!
“阿姐!”
阿若慌张地四处乱走乱叫,眼泪刷刷就流了下来,他怎么会弄丢她呢,她妈妈就在自己怀中啊。
突然,手中传来一道轻微的痛。
他抬起手,手心正中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一个银色的小点若隐若现,正在费力往旁边的皮肉上钻。这是它们捕食的方式,用屁股上锋利的勾子先在人的皮肤上划出一条小缝,再反复来回,直到划破整个皮肉,进入内脏。
所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疼痛,但随着它们的深入,会越来越痛……越来越痛……
银叶蠡!
阿若头皮一阵阵发麻,上次回来取伤心草时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群家伙,数量庞大且十分难缠,几乎无处不在,现在再看到它们,当时的阴影又窜上了心头。
他看了看四周,再往里走,银叶蠡只会更多。
可是……他还没找到阿姐啊。
斟酌不过半秒,他便下定决心,拔出腰间的银柄小刀,将右手心上还未来得及深入的小虫挑掉,一面叫着玉柒泷的名字,一面深一脚浅一脚往里走去。
依旧没有任何属于人的踪影。
反倒是自己身上,那种微小的疼痛越来越多,他刚开始还能一个个将它们挑出来,可到了后来,他已经应接不暇了。
空气越来越湿热。
阿若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脑子又懵又乱,只能凭着本能继续往前走去找人,小刀也干脆放了下来,只有疼到受不了的时候才挑掉刺入皮肉最深的那只银叶蠡。
他现在连用刀翻开皮肉的痛苦都感受不到了,全身上下都很痛,几乎已经快没有知觉,阿若好怕自己连痛觉都模糊了,银叶蠡钻入内脏,他就真的死定了,如果他死了,那玉柒泷就真的活不成了。
一想到玉柒泷,阿若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可终究失血太多,渐渐的,他眼前越来越模糊,倒头栽倒在地。
眼睛临闭上前,一双小巧的,深蓝色的鞋子出现在眼前,纤细的脚腕裸露在外面,挂着一串小银铃。
“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