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传记之中,我所涉猎过的不过是其中的九牛一毛,甚至连亿万分之一都无法达到,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有一个很玄妙的想法,由于这个想法解释起来太过荒谬,太过不可思议,我并没有将其放在正文中作为主要观点进行论证,说实话,我也找不出什么证据对其进行论证,这个想法就是——我觉得每个出现在历史中,同时代里,能够被我们称作英雄的人,他们的相遇总是不同寻常的。
就像闻人冬烈和鹿远志的相遇。
——《帝国群星闪耀时·序》
闻人长歌如同一道划破苍穹的白光,急速飞掠而来,稳稳当当将鹿远志接住,往肩头一扛,在空中连踩数步,避开了数股尸毒尖矛的袭击,终于站定。
他和陈锦不是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早在一开始,他们这一伙站的极高的人,就已经看见了:洪水漫天卷地而来,苍州城危在旦夕。
这也是闻人一开始便十分着急的原因,这边是尸毒,不解决的话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爆炸,那边是滔天的洪水,来势迅猛,没人拦着的话苍州城必遭灾祸。
开什么玩笑!小爷我未过门的妻子,还有阿福,都还在城里呢!让我就这样傻站着,不如杀了我来得快!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左右为难。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见那团尸毒朝着还在昏迷的陈锦缓缓逼近,顿时便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脚底一踩,就要奔向她去救她。
尸毒缓缓而进,洪水滚滚而来。
一边是刁蛮而天真烂漫的女莽夫,一边是温婉而真情知性的未婚妻。
孰轻孰重,孰快孰慢?
他心里早已没有了答案。
但是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多做抉择,鹿修缘一马当先,将那滔滔江水先行一滞。
而后鹿修缘虽然受人偷袭,重伤坠落,但是乘着剑墙未溃,又有一个小道士接过接力棒,重铸剑墙,还将剑墙整个点燃,顿时将墙外的洪水整个煮沸,短短片刻,水势便退了一多半!
但是那堵剑墙仿佛是受到了诅咒的地方,上来一个掉下去一个,上来一各掉下去一个,都撑不过一刻钟。
那股尸毒团也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自爆,虽然这个自爆看起来十分诡异,黑日并不是在一瞬间将所有能量全部倾泻出来,而是慢慢地缩减着自己的体型,将多出来的尸毒化作无数股青黑尖矛,洒落四周。
但饶是如此,以整座苍州城为圆心,方圆数十里的地方的天空之上,依然犹如炸开了漫天毒气尖矛,半空之中如同下了一场久久难以停下的黑色大雨,无数股小型尸毒就此陨落人间,砸向剑墙。
怎么办?
闻人的脚步不停,他一边抱着已经昏死过去的鹿远志,一边挥舞着巨大白刃,试图将掉落大地的尸毒在半空之中拦截消弭。
可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的刀再大个十倍百倍,也绝对无法完全阻止这些如同滂沱大雨般淋漓不尽的尸毒砸向地面,雪白的大地,青黑的尸毒,总有要被污染的地方,总有……要被尸毒杀死的无辜百姓!
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凛冬之辰,一边焦急地不知所以,他甚至发现,自己越是使劲,越是将刀罡凝聚得大些快些,就越是明白这个道理,他无法阻止这场灾难。
尸毒,洪水,还未熄灭的离阳残火,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撕破着原本洁白的雪地,夺走了无数城里郊外无辜百姓的性命。
“不要……等等,再慢一些……我……”
闻人的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几分。
又要哭了?
这是今天第几次哭了?
他已经数不清楚了,他在今天以前,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爱哭的懦夫,自己竟然就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爱哭包,碰到事情什么都做不了。
他大吼了一声,用尽力气,将血脉之中最暴烈的那股力量凝聚刀刃之上,狠狠朝着天空挥斩去。
一道出奇巨大的刀罡直冲而上,将半空之中无数青黑之气横扫泯灭。
但即便如此,依然还有更多的尸毒降落在了地上。
闻人呆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那团比原来小了无数倍,甚至可以看见内里银光闪烁的核心尸毒,也恰在此时,停落在了距离闻人头顶不足三尺的地方。
“害怕吗?”
那团小尸毒忽然发出了声音,声音有些像陈猎,但却又十分刺耳。
“我问你,害怕吗?”
闻人看了它一眼,不知作何回到,怔怔问道:“害怕什么?”
那团尸毒终于不断分散出去,直至最后,只剩下原来的一个如成年人一拳大小的梨庄物体,十分有节律地搏动着。
闻人就算是在此刻,也没有忘了他本是一名医倌,完全能够识别出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银色的心脏。
他马上意识到,这一切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单凭这颗没有了躯体依然搏动得如此有力的诡异心脏,就足够令人起疑。
何况,它还是银色的。
上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颜色是在什么时候?
织命……又是织命!
闻人忽然有一股陷入了一场巨大阴谋的感觉,他隐约察觉到这一切似乎都是被有意安排的,他和自己的一众伙伴,都被这些奇怪的人算计了。
对了,钟小草跑哪去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小蛮子。
他实在没工夫去想这些了。
“至高者啊,请你原谅你无知愚蠢的羔羊吧!”
银色心脏并没有回答闻人,而是发出了莫名其妙的祷告。
闻人有些急躁,他一边挥舞长刀斩去不断袭击他的尸毒尖矛,一边恨恨的看着那颗银心,他并不想理会这团银色的心脏。
他心里一清二楚,整件事情会变成这样,会失控到这种地步,全都是因为这颗银心。
想到这里,闻人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刀。
是你吗?织命?你们制造这样一场灾难?
在动手之前,他依然还想确认一遍。
“你是织命?”他问道。
那颗银心这次终于不再答非所问,道:“准确来说,是曾辅助陈猎的织命。这不是你想问的问题吧?你大概想问,弄成这样,是不是我们织命在捣鬼,对吧?”
闻人冷冷看着他,点了点头。
银心的语调并不见有丝毫变化,淡淡道:“是,是我们做的……”
它的话还未说完,闻人的刀就到了。
凛冬之辰剧烈的刀罡冷不丁地狠狠朝着它削了过去。
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音猛地在空气之中爆发开来。
片刻后,雾气散去,那颗银心似乎并无变化。
而闻人清楚,自己的那一刀结结实实地砍上了,就算这颗银心现在是圣境的实力,吃了我这一招,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的。
他的判断是正确。
那颗银心的搏动幅度和节律明显加快了数倍,也由原本十分规律的状态变为了现在的紊乱不堪。
“你……何必,着急,这么着急要……去死呢?”
银心语无伦次起来,他的语气也仿佛急切了几分,接着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体内的能量,是……那团尸毒总和的五倍,你挥刀砍我,很厉害,很好,很棒,我十分地好奇…在距离地面这么近的剧烈下,我爆炸后,会是怎样的一番动人场景。哈哈哈……”
它放肆地大笑起来,搏动的频率和幅度愈发地快了起来,无数道裂痕缓缓出现在它原本光滑的表面上,渗出无数炽烈的银光,终于,一切都静止了。
银心停止了跳动,裂痕也不在出现,银光终于将这颗心整个包裹。
闻人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觉得自己的肺都要被这突如其来的事给气炸了!
自己……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没能忍住自己内心的怒火,或者说是想把内心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转嫁到这颗银心身上,做出如此鲁莽的举动!
它要爆炸了。
五倍于尸毒的能量。
没有生物能在这样剧烈的能量炸裂之中活下来。
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将随着这团银光一同泯灭。
它要爆炸了!
闻人忽然松开手中的刀。
白骨面具,如长衫般的纯白流质,还有那柄凛冬之辰,都在他松手的那一刻消失不见。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疼痛袭上了他。
凛冬之辰是饕餮之血的力量,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能够支撑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十分不易,更兼他此刻急火攻心,难免受到力量的反噬。
他怔怔地喘着气,明白了过来,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将随着这道银光泯灭不见。
他终于苦笑着,闭上了眼。
嘤嘤!
闻人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嘤!
这一次他没有听错。
这是……阿福!?
阿福不是在苍州城里,和天罗姐妹俩呆在一起吗?它怎么会来到这儿?
闻人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看到满目苍夷的雪地之上,有一只圆滚滚的黑白团子,四条肉乎乎的小短腿迈着内八字步,摇头摆尾十分憨态可掬地从不远处冲了过来。
阿福胖乎乎的身材此刻竟显得十分灵敏,左闪右躲,将所有砸向地面的尸毒尖矛悉数躲开,等到了闻人脚下,更是四条腿一并发力,狠狠往地上一蹬,竟凌空跃起,直直冲到了半空之中闻人的怀里。
“阿福,你来干嘛?”闻人抱着肉肉的阿福,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暖流,道:“你这个小傻瓜,你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都怪我没用,都怪我……”
说着,他又不争气地哭了。
阿福见状,嘤了一声,伸出细软的粉红小舌头轻轻地舔了舔闻人的脸颊,一只爪子指着天空中的一处,嘤嘤直叫。
闻人带着些疑惑,缓缓抬起了头。
“要不是阿福领路,我一时还没认出你来。”
“别哭啦,我这不是挡在你身前了吗?”
有一女声,仿佛来自九天凌霄之中的那第一缕阳光,温婉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