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姑娘觉得,在下的技艺可还配与你一较高下啊?”薛鹤琴本就琴艺高超,再配上有九窍玄音这样的好琴,分明就是天下再难有对手,却还偏偏说着这样谦逊的话,众人顿时对这个上门踢馆的儒雅男子刮目相看。
“好,我接受你的挑战。”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薛鹤琴知道钟晚晚心性极高,既然被人上门挑战,必不会退缩不前。
“一言为定!”钟晚晚看了一眼顾倾城,信心满满。她也是有绝佳技艺在身的,怎会怕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第三者!
是了,从顾倾城和薛鹤琴刚踏进迎凤楼的那一刻她便注意到了他们。她一直自诩清高,自负美貌,心心念念地等着她的小将军来迎娶自己,谁知道小将军再来已经是侯爷,而且身边有这样一位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男子。
钟晚晚使劲浑身解数,用自以为技艺弹奏出一曲凤求凰来,其中蕴含着她对顾倾城的倾慕和思念之情,在场众人只觉这是一个女子在向她恋慕的男子倾诉衷肠,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琴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倾城此刻可没有半点闲情逸致来听钟晚晚的琴曲,她只感受到周遭人用看负心汉的表情在看着她!天大的冤枉,她一小女子,难道还能把钟晚晚娶回家去不成啊?
“兄长…”不仅撒娇,她还委屈。
“多谢钟姑娘赐教。”
接下来,薛鹤琴用实力告诉了钟晚晚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他的琴音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其中明快畅达,风韵飘渺,给人一种视野开阔,畅游山水间之感,忽见山间一朵幽兰迎风而生…
琴声至此,戛然而止。众人半晌没能回过神来,过了许久才掌声不绝于耳。
“兄长,你这是赢了吧!我们快些回家吧,今晚你太高调了,只怕过了今夜所有人都要知道你了!”顾倾城可是一直记着这位薛大公子还是谋逆罪臣的家属呢,平时也不是个胡来的人啊,怎的今日却…
“是我输了,我钟晚晚甘拜下风!”江湖儿女,本就是有气节的,她愿赌服输。
“从今往后莫要再说你与城儿有什么过往了,她是她,你是你!还有,”薛鹤琴将顾倾城从身后拽出来,直面于她,“她,顾倾城,是女子,不要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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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一片哑然,啥,原来是替小顾侯找场子来了。顾倾城回了长京一直不敢随意应昔日好友的邀约,曾多次婉拒好友,皆是因为昔日迎凤楼一时的荒唐事,她生怕辱没了侯府门楣,对不住外祖父和父母亲的养育教诲之恩。
顾倾城也傻了,她这档子破事连长安都不知,他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你到底是谁!”钟晚晚今夜受的打击实在太多,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倾城的堂兄,顾晟(cheng)青。”
薛鹤琴镇定自若,顾倾城却脸色惨白,快被吓去了半条小命。出门前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太高调,现在居然主动暴露身份!还好他还记得她的话,叫他自称是自己的远房堂兄,姓顾。
接连几日,侯府都是门庭若市,倾城恨不得远遁江宁,简直不堪其扰。究其原因,不过是长京城中的文人雅士皆听闻她家有一位琴艺举世无双的堂兄,慕名而来者都快把她镇北侯府的门槛给踏破了。
“他们都不知道你是临叔的儿子吗?”倾城好奇。
“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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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等于没说,倾城腹诽。
“那他们为什么?”
“因为我的医术高。”谁家每个病啊灾的,不知道他的外号是’阎王手’么!
“太后知道吗?宁阳侯知道吗?”倾城不放心道。
“应该不知道,我从未露过面,而且我现在是你的远房堂兄不是吗。”
你就这么淡定?
“我还要在长京待一阵子,一直住在镇北侯府,万一将来有人捅到御前,总得有个说法。”
他这是未雨绸缪,省得来日被太后和宁阳侯的眼线盯上,不如现在就主动暴露行踪,左右薛家的人都死绝了,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指认他就是罪臣薛临之子不是。
“话说你那名字是怎么回事?”顾晟青,听上去真别扭。
“你把自己名字反过来念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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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赢了。顾晟青就顾晟青吧,总比你到处嚷嚷自己是罪臣之子好吧。
倾城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收留了一个大麻烦在家里。为了这个大麻烦她还不敢让长安来府上做客,也不敢掉以轻心,离开这个大麻烦片刻。呜呜,她已经许久未吃上长安做的菜了!
“侯爷,慕容大人来了。”厉管家见自家侯爷在薛大公子这里总是吃瘪,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少爷和沐家主,这甥舅俩还真像。
“他怎么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不能说人。这可怎么办呢,长安可是见过鹤琴先生的。薛大公子这么大个人,藏哪儿好呢?可别穿帮了。
倾城环顾四周,正准备找座假山把他塞进去,薛鹤琴弹了她的小脑瓜一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刚跟你说什么来着。我现在是顾晟青,全长京都知道我是你镇北侯的堂兄,你怕什么?”
“可是长安他见过你…”
“无妨,兄长自会替你圆回来。”
薛鹤琴很快就让顾倾城见识到什么叫做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晟青,字鹤琴,顾倾城叔祖父顾沧海之孙,自幼生活在东海的海外孤岛,随师傅研习医道。孤岛偏僻,与北宜书信不通。
此次他来长京城是为老侯爷奔丧来的。此前有东海客商到他们岛上做买卖,闲谈中提及北宜的老侯爷过世,小侯爷袭爵一事。祖父年迈,忧思过甚,竟卧榻不起。
既然他祖父不堪舟车劳顿,那他这个做孙儿地就要为祖父分忧,所以他就启程来了长京。
他途中听闻北宜大旱致使疫病频频,身为医者,心中不忍,故耽搁数月治病救人,如此便有了在云中搭救顾倾城一事。待他赶到寻着镇北侯府邸,发现竟是故人,也是甚感意外,如今正借住在侯府。
这话后来传到太后和宁阳侯耳朵里的时候,居然也是无可挑剔。
“这样也行?”
倾城震惊,她就随口一说,居然被编了个这么无懈可击的背景。怎么感觉薛鹤琴,哦不,现在是顾晟青了,是有备而来的呢,她真是多余担心的了。临叔,你这儿子,真的是为人孤傲,不喜城嚣吗?怎么感觉玩弄起人心来比谁都得心应手啊。
“原来是顾兄。”就算是倾城的堂兄,如此隐藏身份,总有不妥,他还是让郑桐去查探究竟比较安心。
“长安长安,我可好几日没尝到你的手艺了,馋的紧呢!”倾城怕他二人再多寒暄几句再起波折,赶紧把他们分开。
“偏你贪吃。我在府中做好了几样新研制的点心带来,你尝尝。”好吧,这位也是有备而来的,别想轻易把他打发了。
顾倾城战战兢兢地坐在二人中间,电光火石,甚是可怕。好在这两个男人都是有分寸的,只是一同进了午膳,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泰安殿
“母后,听说表姐府上来了位表兄?朕可以去看看他吗?”赵恒带着奉恩到游太后处请安,开口请求道,“朕许久不曾出宫,快要憋闷坏了。”
“皇儿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哟!”游浅也想打探一下这个新鲜出炉的外甥的虚实,只略想了想,便允了他出宫去,但只许去镇北侯府,御撵就停在府外候着。
午膳后,倾城本想小憩,却仍不放心那二人,只得无聊地坐在凉亭里看他们下棋。
“困了就去午睡。”顾晟青看也不看她,只专心棋局。
“我还不困。”明明头都快碰到石桌上了,还强撑着呢。顾晟青的余光扫到,心中暗暗发笑,真可爱。
才说自己不困,额头就重重地垂了下去,要不然长安反应快用手心给她垫着,恐怕要伤着了。
“怎困成这样?”长安心疼不已。
“许是我让她忧心了。”顾晟青自言自语道。
“侯爷、大人、大公子,陛下来了,快快接驾!”家丁来报时,慕容长安和顾晟青都愣了一下神,就连已然酣睡的倾城都被惊醒了。
“陛下来了?”倾城眨眨眼睛醒了一下神。
“要我回避么?”顾晟青脸上明明写着“我要看热闹”,倾城扶额。
“顾兄一道吧。”慕容长安发现他的小心思,便不想倾城为难,好端端的干什么老吓她。
“好。”顾晟青从善如流。
虽说侯府不是第一次接驾,厉管家还是紧张地手心冒汗,不知道陛下是否为了府上那位大公子而来,但愿不是吧,毕竟他还没有这份心思。
“陛下圣驾光临,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按照官职品阶倾城是侯爷,这里又是她的府邸,接驾自然应居首位。长安是六部官员,此刻恭恭敬敬地跟在倾城身后,他与倾城交好全长京的人都知道,在她府上做客也不无奇怪之处。顾晟青一介白丁,但好歹是侯爷的堂兄,侯府的贵客自然排在第三位,随他们一道参拜赵恒。
“表姐你做什么和朕这么生疏。”赵恒跳下御撵,奉恩赶紧上前搀扶,以免误伤着他的万金之躯。
“没事没事,朕来侯府都熟门熟路了,闭着眼睛也不会摔的。”赵恒这几日与奉恩相处甚欢,毕竟是同龄人么。
“陛下还是这般洒脱。”
倾城和他一起长大,知道他是在宫里憋闷坏了,想要出宫走走透透气。游太后又不放心他去别的地方,就把人送她镇北侯府来了呗。只是此时来她侯府,不知是不是那位太后姨母的意思,想要试探她这素未谋面的外甥。
“表姐表姐,这位就是海外来的表兄吗?朕还是头一次见到!”
赵恒一入侯府就上窜下跳的,平日里装出来的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委实是辛苦他了,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这都要深冬了,陛下怎么才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倾城赶紧转换话题,心里默默在想,别说你头一次见到,我也是才知道的啊。
“朕不冷,表姐你别和母后似的老叫朕多穿衣服嘛,穿多了难受。”嘿,这小子居然敢说自己母后的不是,看来真的是在宫里憋坏了。
“嘿嘿,表兄,你有听表姐提起朕吗?”
所以,小皇帝是个自来熟吗?顾晟青与倾城用眼神交流。
嗯,还好吧,他就是一个人在宫里,太孤单,太缺少朋友了。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
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怎么样?你原来还想要怎么样来着?
倾城现在实在有点怵这位’堂兄’了,这货是专业坑妹来的吧。
“城儿经常在草民面前提到过陛下,你们不是一道长大的么。还有年少时迎凤楼那件趣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尊瘟神她到底为什么要带回家来啊!顾倾城抓狂!
“哦,那位钟晚晚姑娘啊,可真是一位大才女呢!表兄我和你讲啊…”赵恒丝毫没觉得这件事给自家表姐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本来她现在只怵她舅舅和小叔父,现在多了一个,还是她自己请回家里面来的,流年不利啊。
“你好像,有点惨啊!”长安一直跟在一旁没有多话,只是看到倾城一脸局促的样子,心说真是难得看到她这副样子,还蛮可爱的。
“我真的是无辜的吖!”倾城无奈,垂头丧脑,她觉得今晚肯定又逃不过被顾晟青调侃的命运了。
比他们更默默无闻的是一直跟在赵恒背后的奉恩,他从看到顾晟青的第一眼就觉得这双明眸似曾相识,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是内侍处新近派来伺候陛下的吗?”奉恩一直在注意着顾晟青,倾城却一直在注意着他。
“是啊,他才来了不到一月,是个手脚伶俐的。”赵恒听见表姐问话,麻溜地回应了。
“如此甚好,陛下的身边确实应该有使的得心应手的人。”倾城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入宫不到一月,莫不是受薛相一案牵连的人?
顾倾城、慕容长安和顾晟青同时想到,互相看了一眼,却十分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你今日可留下来吃了晚膳再回宫吗?”倾城作为东道主,总要起到主人的作用,虽说平日府里都是厉管家在打理。
“母后说宫禁之前回去就可以了。”
“那你今日可有口福了,长安烧的一手好菜,我都许久未吃到了呢!”倾城一想到今日有赵恒在,自己肯定能一饱口腹之欲。
“哦,慕容大人还有这般手艺吗?朕一定要尝尝!”赵恒孩子心性,被倾城一说瞬间觉得自己似是饿了,眼巴巴地望着长安。
“明明是你自己嘴馋,还非要把陛下拖下水。仔细等着,我去给你们做。”长安伸出葱白的玉指,戳了一下倾城的额头。他知倾城把赵恒当弟弟,爱屋及乌,就当是一道宠着了。
赵恒趁顾晟青回房换衣服时偷偷凑到自家表姐身边问道,“表姐表姐,你府上藏了这样一个有趣的表兄,慕容郎的醋坛可曾打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