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出游,云朵与文轩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玉石铺子的事情文轩说他来打理,好些个时日不回府了,对云朵来说倒也乐得轻松。好在这些时日云台也常来看她。
“哥,我前一阵子去过水天堂了,你猜我看到谁了?”
“谁啊?”云台拿起旁边的茶饼,自己煮了茶水。
“谢灵溪!就是吏部侍郎的长女!”
“哦!谢家姑娘啊,我知道。当初人家来租亭子的时候,还是老大亲自指挥布置的呢。后来所有的亭子都要求挂了纱帐,熏了香料。”
“这应该算是水天堂的第一笔银子了,也难怪公子重视。我今儿收着了帖子,任家夫人请了一伙子人,后日去那儿玩呢。我刚想说什么来着?哦对!谢家姑娘长的好漂亮啊!一颦一笑都风姿绰约,待人也谦和有礼。”
“这个我知道,大于还特地让我把老大也叫去呢,至于谢家姑娘嘛。哎可惜了了,被煞气锁了。”云台扣上了茶盖。
“啊?你说什么?”云朵回想起玉兰说的话,“听说她小时候犯过疯病,真不敢想象,这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有疯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云台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上回去的时候,水天堂没什么人,如今都入夏了,生意怎么样?”
“还那样。”云台抿了一口茶,“这太平猴魁是在茶楼拿的嘛?”
“大于给带的,我看着茶汤还可以啊,有什么问题嘛?”
“咱们今年第一批进的茶叶是陵南的那片茶园,谷雨时摘的芽儿,现在才六月份,按理来说不应当。”
“这是陈茶?”
“嗯。老大可能还不知道。”云台放下茶盏,“这要是闹大了可就糟了!”云朵一想也是,如今账兆木楼是皇商,若是茶叶有问题被传了出去。轻则损失信誉总则则是欺君!便赶云台回了兆木楼,这可马虎不得。
话说云台回来兆木楼,却发现云夜白不在,说是又去了无忧阁,正好,他顺便去水天堂看看。到了水天堂,还没等云台喊,于掌柜的乐呵呵的就来了:“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于掌柜的一边说还一遍给云台扇着风,没等云台开口,于掌柜就喜滋滋的说了,“二爷,就在前天,咱们又一个亭子被包了。”
“不错呀,大于,那家的?”
“任家的二少爷。”
“是不是离谢家的挺近?”
“二爷您神算啊。”
云台又问了茶叶的事情,于掌柜说收货时说是今年新鲜的茶叶,三月份摘得。云台叫于掌柜去货仓多拿了几份太平猴魁,煮了一份,茶色差距并不明显,但也逃不过云台的舌头。
大于慌了:“二爷,我验过货了啊!这不可能!”
“先别慌,待我回了公子。”
“二爷,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万万不可冤枉了我。”
“什么冤枉不冤枉?”云夜白从无忧阁出来,顺道就来水天堂看一看,一进门就听见大于喊冤。
“老大。”“白爷。”大于打了声招呼,看见白爷摆了摆手,这阵仗是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了,知趣的退下来。
“云台怎么回事?”
“茶叶被掉包了,好在这一批茶不多,损失不大。云夜白倒了一杯陈茶,吹了吹,说道:“每年不都低价处理陈茶的嘛,这批也送到小铺子里去。”
为了茶楼的声誉和档次,陈茶一般不会送往兆木楼和其他四个大茶楼,会处理给街边的小茶铺子,茶只是有些旧了,但兆木楼给的都是上等的好茶,街边的百姓从来没有王宫贵胄那样的穷讲究,只是拿来解渴,绰绰有余,茶叶兆木楼赔钱处理,也算善举,百姓多少能喝一口好茶,可这一部分算作损失。之前赔的部分很多,好在去年兆木楼开始为朝贡贸易供应茶叶,有了与北羫通商的路子,减少很多损失。
云台一头雾水:“可咱们那一批新茶叶哪找去?”
云夜白想了一想,一遍嘴角微微翘起,“我上个月我去无忧阁,吴優和二娘我都没见到,刚刚我见着了,知道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云台瞪大了眼睛。
“明人不说暗话,吴優说他从未阻挠过兆木楼在无忧阁的钱庄流转资金,他作为商会辉善堂的堂主,我们对他够不成威胁,他也没有必要使绊子。”
“这么说来有一些道理,却不能全信。”云台点点头说道。
“我上次确实在无忧阁见着了一大簸箕茶叶碎末。可他说他们从未涉及茶叶生意。”云夜白站起来走到窗边。
“这么说就不是无忧阁干的了?”
云夜白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摘下来对着了太阳,“这坤宝阁的东西不能买啊,这扳指有裂。”
“老大!难道说无忧阁有内斗?手底下的人想上位?那……坤宝阁和无忧阁又有什么关系。”
“上次文小侯爷说他与吴優是故交,但实际上那个铺子是二娘在打理,我看文轩与无忧阁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侯府的铺子为什么要放到无忧阁名下?”
云夜白笑着转过身,“说反了,”笑的云台汗毛起来了,“这只是第一圈涟漪,有好戏看了!”
云台没说话,冷静地消化一下,想了想:“这批茶叶先不急着找了?”
“嗯。”
“老大!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云夜白出了门,走向了湖边。云台紧忙跟上,看着云台的倒霉模样,一脸愁容,云夜白安慰道:“我说的是推测,你让我找我也没地儿找啊。”云夜白向湖上望去,一个亭子前很是热闹,似有争吵。叫来了于掌柜的询问,说是任家小姐在船上玩水,溅湿了谢家小姐的话,任家二公子正赔礼道歉呢。任家包的亭子就在谢家旁边,那个亭子的帘子一直都是挽着的,要么来赏景,要么来赏人。
“任尹君?”云夜白的双手抱在胸前,努努嘴,“他神神秘秘的,不像善茬。”言毕,拍了拍云台的肩膀,扭身走了。
于掌柜亭白爷叫他,满心欢喜,这可是他最崇敬的人,小小年纪出来闯荡,如今接近而立之年,在武陵城的商人谁人不知白爷的名号!给了他们这些个年轻人多少动力!他还等着领导视察工作让白爷给指点一二呢,没准还能提提工钱,结果白爷转身走了,大于心里凉了半截。
“大于!哎,多让那个任家的照顾照顾咱昂,你跟他要多少他都不会退了这亭子的。”
于掌柜听得一头雾水:“好嘞!二爷。”咱不知道,咱也不敢问。这一点大于心里明明白白的。
这些时日天气转好。又有一个亭子被租出去了,水天堂渐渐地调整了它的运营模式。况且这里风景秀美,亭与亭之间私密性提高,自由性增强。时常会有大家闺秀、诗人迁客来着散心。时不时传来琴声,忽然又有笛声相和,难得知音。可是之间距离较远又没有桥,这种欣喜有神秘的感觉愈发迫切,或有成了二人的不成文的约定,故而有诗人吟此趣景,最有名的一首是《点绛唇》,一云:
碧波琴鸣,水流响绝夏流木。竹笙绕云,拨开三两雾。
红霞繁星,梦到寻梅处。星如银,乐如荫。牵两处闲愁。
又有一些文人墨客一探究竟。如此一来,水天堂基本摆脱亏损状态,偶尔会赚一点碎银子。
眼瞧着到了游船的日子,云朵应邀正要出门,却被文轩叫住,文轩说他忙了好一阵儿,正好出去走走。云朵也不知道怎的一个小小铺子的事情就让他忙了这么久,认真想来,文侯这一号人物自是京城里一等一的闲人儿才对,云朵点了点头。仿佛他们的日子走上了正轨。
云朵和文轩走上船,云朵正想往谢家妹妹那里去,任雪也跳上来,随行的还有任楽,任雪见了礼,说道:“见过侯爷见过夫人,夫人可是去谢家亭子?载我门兄妹一路可好?”
“无妨。”文轩答道,侯爷一向是淡漠的性子,云朵一直都有领教,何时有了这样的人情味儿,云朵道:“小事一桩,上来吧。”
“谢夫人谢侯爷。”任雪与任楽还礼。
船驶离了岸边,任楽手中抱着一个梨木盒子,雕刻的花纹很是精致,云朵问了一句:“这个盒子好精致啊!不知做什么用”
“我哥赔礼道歉的礼物!”任楽没拦住嘴快的任雪,“昂,前儿个妹妹调皮惹下麻烦,并无什么大事儿。”
“得了吧,我哥心里指不定咋美呢。”
“小妹唐突了,还请见谅。”任樂对着任雪一通气愤的挤眉弄眼。此次任家做东,任家的三位子女自然也是到场的,任雪虽是庶出,但任家只有这一个女儿,相比二哥儿,对于任雪大夫人也宠着些,倒是可以理解。
“无妨。”文轩又开口了,说的时候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眼睛里是云朵从未见过的温柔。云朵长吸口气,缓缓吐出,进了船篷,眼不见心不烦,随即文轩也把她们兄妹叫进来,“我去船尾透透气。”云朵又出去了,和船夫站在一处,这个文轩怎么都见不得她痛快。
到了目的地,云朵下了船,上了亭子,与谢灵溪寒暄了几句。
任楽上前捧上盒子:“姑娘,在下特来赔罪。”
谢灵溪未动,任楽打开盒子,花梨木盒分了几个小格子,“取上好的孔雀石,青金石,砗磲、赭石、蓝铜矿,研成粉末,去除杂质,层层过滤,是最好的颜料,覆盖力强,兴许还能补救姑娘的画。”
这都是上等的宝石,对方这么一说,谢灵溪倒是有了兴趣,走向船只,正要接过看一看,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得谢灵溪一个趔趄,掉入水中。
子佩急忙喊道:“快来人,小姐不会水!!”
任楽也未管许多,放下盒子就跳水救人。
“老大,西北角亭子好像有人落水了。”云夜白微微挑眉。这对于水天堂来说是一笔大生意,若是出了人命可就了不得,而刚刚发生的那一幕尽收云夜白眼底。
云台转身喊道:“大于,快去撑船。叫附近的会水的丫头去救!”云夜白等人向西北方向驶去。琴声停了,笛声止了,四周的人纷纷乘船来看看情况。谢灵溪被任楽与众人齐力救了上来。言昭给小姐擦脸,和子佩一起将小姐扶上船。任楽护送她们回府
“云台,谢家和任家有什么来往嘛?”
“听丘山说,俩家再商议定亲。
“老大,任家的这位状元郎手段相当了得啊。”云台忍不住感叹道。若是两家定亲的事情还在商议之中的话,现如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大抵没跑了。
谢家小姐并无大碍,一众人等才放心下来,而那抚琴之人与吹笛之人终于相见,高山流水觅知音,巧的是那抚琴之人是一位小姐,而那吹笛之人是一位公子,此时二人脉脉相望。“云台,”云夜白看向那一对,“告诉草夕。”“明白。”云夜白转而说道:“我的八珍阁怎么样了?”“啊?你之前去无忧阁没有摆平了嘛?”云台早就以为没他啥事儿了,他还可怜自己花了好些钱给丘山带的点心呢。
“我哪是去摆平这个事儿,我是去挑事儿去了。”
云台在一旁小声嘀咕:“干坏事儿还理直气壮。”云夜白是习武之人,耳力自是一等一的好,“你说什么!”抬手就要给云台一通爆栗子吃,云台“嗖——”一下窜上来另一只船,“老大交给我了!我给你摆平。”没一会儿,船就走远了。
一段时间后,那位抚琴姑娘和吹笛公子喜结连理,成就一对佳话。一时间在小姐公子圈儿里传开,正好应和那首《点绛唇》,水天堂成为文人雅客寻觅灵感、乐师寻觅知音、公子小姐觅得姻缘的绝佳去处。水天堂的生意逐渐红火起来。只是谢灵溪从那以后未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