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师父回了内室,南鸢收拾干净后,沏杯茶坐在正堂,外面淅淅沥沥下了小雨,屋檐下滴滴答答滚着水珠,好似一串串珠帘,又是下雪,又是下雨,山上的越发冷了起来,脚旁边有个炭盆,通红的炭火燃着,时不时爆出火花来。
热茶喝了两杯,离垢出来,一手持着拂尘,另一个肩上背着布袋,看样子他是要出去,南鸢抬头问:“师父这是要下山?”
离垢坐下来,道:“小鸢,为师因受人之托,要出一趟远门。”见南鸢欲说什么却未张口,又道:“师父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亦然,那么小鸢该去山下历练,这尘世中的许多事并不同于山上清楚,日后独自闯荡也该能撑起一片天来。”
离垢这话说得十分伤感,似是不会回来一般,南鸢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师父说话怎么如此伤感,下山又这样突然...”
离垢笑笑,似叹非叹,“左不过人生便是如此...”
离垢喝了杯热茶,又同南鸢嘱咐几句,便下山去了,大门半掩着,抵不过寒风一股一股地涌上来,吹得手面冰凉。
南鸢之后几日仍同离垢在时一般,平日做的都没落下,唯一不同的便是每日清晨都加紧练习武功,离垢不在,若是出现什么人她虽不怕,却也恐难以御敌,故而勤加练习方能安心。
九月中,南鸢收到一封信,是个小厮驾着车送米捎来的,是将军他们写的,信上说他几日前见她在市集的米粮店出现,本想喊住她,不巧逢着雨雪,想来她下山定是置办东西,恐她忙着,并未做声。今日天晴好,她可下山来将军府,夫人亦想念她,因病不能外出,府中无聊,可同她做个伴。
南鸢坐在秋千架上细细读着信,读完后又默默坐着,凭脚尖用力,荡着秋千,放眼望去,越过白墙墨瓦,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山,不知从哪里窜出受惊的鸟在空中盘旋,太阳的光略过树叶的遮挡倾洒在地面、石阶、屋脊。
回味着离垢的话,是了,这世上唯一可以护着自己的,便是自己本身,幼时父母可护,师父可护,日后成了亲有了孩子,夫君儿女可护,殊不知,这些人不能时时刻刻唯你一人转,自己若护不住自己,当真是不该可怜,只得怪自己,无关旁人。
她南鸢不可能一辈子都在这山上,然若可以,她定是愿意,可这想法总会变,今日可以明日可以,保不得他日没有下山的念头,她诚然是该出去历练。
南鸢将小厮送来的米都背到地窖中,这个地窖神奇的很,同别的地窖不同,什么物什放在这里都不会坏,好比这珍珠白米,放在这地窖三五年也不会坏。
一切安置妥当后,南鸢背着包袱、佩剑下山去了,这佩剑是师父赠与她的,她起名忘泽,离垢曾在南鸢幼时讲过一则故事,故事中的人们都生活在忘泽中,不问凡尘亦不入凡尘,每日起居皆同这里的一样,百姓个个都安居乐业,晨起归暮,活得潇洒自在,跟这烽火连天的世道完全不同,自此,南鸢心里种下了一个种子,亦是梦想。
今日天儿好,一清早住在街市上的人们都在扫雪,如今晌午了,街上都是一堆堆将化了的雪。南鸢凭着记忆来到一个门口立着两个石狮子且十分气派的府邸停下,不错,这正是仲冬将军的府邸。她从包袱中拿出信来,交给门外的小厮,“这是你家将军同我写的信,你把此信交给他,他便会让我进去了。”
门外有个面生的小厮,许是新来的,不认得南鸢,那日只待了一下午,自然不会有许多人注意,南鸢同他好讲好说了半天,那小厮仍不相信。
小厮耸一耸肩,摊手道:“你说你凭着一封信想进将军府,嘿,当真是天真的很呐!”言语中充满了嘲讽,接着又道:“你若是想赚这勾当,不如去那最繁华的街市上纠缠,好比在我这。”说罢,小厮转了转头,活动活动筋骨,又负手而立,只是他见南鸢还不曾离去,时而瞥向她,嘴角微勾,神情上分明显出不屑的意味,南鸢握了握拳,差点就教训了他。
此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我当是谁,你左林不过一管家旧亲,好容易得了这差事倒是得意的很呐。”
南鸢回头看,原是一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高高的束发,黑色皮靴紧紧套在脚上,脚步十分稳且轻,他走近后看向南鸢,道:“你便是南姑娘吧?”
南鸢点点头,道:“阁下是?”
闻言,那黑袍男子微微一笑,“中郎将,青修。”
青修,是夫人说的那个中郎将青修?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样貌绝对是上等的,这举止言谈更是不俗。
左林见状干笑道:“原是中郎将,小的眼拙,小的眼拙,中郎将可是来找将军的?”
青修冷眼看他,道:“听不懂吗?道歉。”
左林这才知晓南鸢果真同将军府有关系,随即弯腰行礼:“南姑娘来此,小的不识,该打,该打。”那左林倒是个有眼色的,闻言便赔礼请罪,态度恭恭敬敬。南鸢亦不好说什么,只道:“只愿你日后注意言辞,勿教人心中不快。”
左林已满头大汗,立即点头道:“是是是,姑娘说的是!”又颇为恭敬的请南鸢、青修进府。
进府入了后院才瞧见将军他们,将军夫妇坐在院中,仲冬将军半倚靠在桌案上,一手撑着额,一手把玩着鲜花,时不时嗅上一嗅,看着夫人在一旁插花。
青修看到哈哈一笑,“将军好情致!”
闻言,夫妇皆往南鸢这边看,见是她来了,将军立马站了起来,“南鸢?”夫人十分高兴,摆手示意:“南鸢?来姐姐这!”
南鸢依言过去,夫人微笑道:“正想着你你便来了,当真灵验。”
南鸢坐在她身边,“可不,想着我,我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