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拂晓,松针上缀着无数的小水珠,花儿打头,拢在一块不忍开放,整座山中伴着一层雾气浮动缠绕,山脚下有几户人家起得早,已是炊烟袅袅。
南鸢亦起床,煨了汤,做了饭,不一会车公公出现在庭院内,伸了伸懒腰,打了口哈欠,眯眼嗅嗅,似是闻到什么香味,走近厨房,睁大了眼睛,“南姑娘,你在煮什么,好香啊!”
她闻言从厨房出来,“昨日的野味,煨了汤,一会便可以喝了。”
前院有个角落一直有泉水冒出,似是个泉眼,水流并不大,有那么几个月甚至没有水,南鸢告诉车公公可以到那洗漱,那水非常清甜,平日里做饭,洗漱什么的都是靠那泉眼,车公公便去了前院。
南鸢进了厨房,掀开锅盖,将汤盛了出来,今日吃饭设在前院,那里有个石桌,平日可以下下棋喝喝茶,也可用来作吃饭的地方。南鸢去请师父,迎面遇到刚起床的辰苏,脸上并无半点惺忪睡态,看来并非才起,他许是因为昨晚,今日如同未看到她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南鸢亦未在意,过一会她同师父一道回来,看到了已经做好的两人,车公公已然有了精神,同方才刚睡醒的模样完全不同,师父坐下后她亦坐下来,四个人在太阳缓缓升起时吃着早饭。
用完饭后,皇上与车公公便辞别回宫了,毕竟身份不同,还有政务在身。她与师父在山阶口送送,辰苏道送至此便可,师父也没再送,只目送他二人下山去,山脚下停了辆马车等候。
师父与她回去,在梨树旁边的石桌处坐下,那里有南鸢沏好的茶,南鸢也坐着默默喝茶。
师父突然道:“小鸢,你看我这侄儿如何?”
如何?南鸢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嘿嘿笑道:“师父的侄儿挺厉害的。”都当上了皇帝,坐拥天下,可不是挺厉害的嘛。
师父抚抚胡须,笑道:“可是真心话。”
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色道:“师父的侄儿是很厉害,小鸢却不觉得他同那些风流的公子没甚区别。”
师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为何?”
“师父,小鸢若说他曾同我表明过心意,你可会当成痴话?说来可笑,小鸢不过一介草民,与那些大家闺秀自是不能相较,何苦招惹我。”南鸢神色坚定,亦有些心虚,至于这心虚是她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山野百姓执着。
师父笑了起来,她亦是面色通红,只听师父道:“小鸢竟不自信了?虽说你同为师住在山上,但依师父看,小鸢相貌品性不比那些人差。”
她听到师父赞誉,低下头道:“小鸢只是觉得,我同他相处不到一月,且他又是皇上,受万民敬仰,他这喜欢来的太快,太不真实。”更多的是,她从小到大住在山上,最多的时候也只是帮山脚下的婆婆婶婶们卖东西的时候,经过茶楼小馆听过说书人说过这男女情爱,其实这情爱究竟如何,她从未经历过,如何晓得。
师父伸手摸摸她的发顶,道:“那便不想,虽是我侄儿,但小鸢若是觉得不好,师父也不会帮他。”
南鸢抬起头笑笑,继续喝着茶,片刻后,又去后山捡些柴火。
唯有师父离垢仍坐在石凳上品茶,他侄儿此次前来,实非单纯看望,目的是请他出山,又不料他会与小鸢有纠缠,前是朝政,后是徒儿,如此看,他是不想卷入也不得不入了,只是,唯有他这徒儿,数十年,他早已将她视如己出,辰苏,不能将心思打到她身上。
是夜,凉风习习,山上不比山下,总是要冷些,三更时分南鸢更是冷的将冬日的被子拿了出来,待清晨推开门时,天地化为一色,天上飘着雪花,或落到屋顶上,或落到树叶上,又或落到她的头上,将头发打湿继而再落,不觉间已白头。
今日是初雪,既下了雪,她便要下山去买些米备着了,山阶湿滑,本就不便行走,来日里雪结了冰,更加行动不便,故提前预备总是不错。
到了市集,南鸢看着街上的人都着了皮子小袄在身,虽才下雪,却也要仔细别得了风寒,冬日的伤病不好医治,若再身上冰凉寒风侵体,久咳不愈,着实棘手。
南鸢走进一家米粮店内,这家店是她平日常来的店,与店家谈好价格,说了斤两,也定了日子,便走了出去。那店家过几日便会让小厮驾着车送去,她瞧着今日市集热闹,瞥见一家茶馆进进出出的人们,像是生意极好,便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
方一进门便听到说书先生敲着惊木,一手持扇柄道:“所说那女子,正是天上仙,凡间宝,小书生傻了眼只呆道...”说书先生嘴角的两撇胡须,因说书先生正说到令人兴奋之时,上下起伏,似是个八字。
小二领着她到了一处独桌,上了热茶瓜子,她点头坐下,那小二道一句客官吃好喝好,便脚底抹油,又去忙活了。
茶馆中规中矩,不大不小,人却异常多,听了几句闲话,原这说书先生是不久才来的,原先的说书先生因年事已高,与掌柜请了辞,归家安享晚年去了,这位看着有约摸三十四五的男子,说起书来声音洪亮,且能将那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如同看到一般,更是与前位说书先生故事不同,新鲜有趣,在京城十分红火,一时成了名人。
南鸢磕着瓜子听着说书先生娓娓道来,说到高潮时刻,馆内人人都屏气,眼睛瞪得浑圆,有的还握起了拳头,十分紧张,待那说书先生一说,顿时拍手叫好,掌声不断,她亦听得入迷。
故事新鲜,却也分时段,日近正午,说书先生喝口茶润润嗓,道:“后事如何,且听下一回合。”
登时一个激灵,已近正午,她还未回去,定要受罚了,急急慌慌从众人中挤出,一路小跑回了山,到了山顶她已发汗发了几回,到了前院捧了泉水咕咕喝了几大口,这才有所缓解,到了厨房看到还未熄的柴火,又去了正堂,看见师父正在打坐,桌上的饭菜还没动,且还冒着热气。
师父都亲自下厨了,南鸢啊南鸢,师父他老人家已多大年纪,你可知错,越想越愧疚,小声喊了一声师父,之间师父睁开眼,眼中看不出情绪,道:“去了哪里?”
她嗫嚅道:“方清晨下了山,买了米备着,过几日便会送来。”却见师父仍瞧着她,眼睛眨了几眨,又道:“还去了茶馆吃茶听书...方误了归家。”
师父将拂尘放好,对她道:“吃饭。”
当真是怪,今日师父怎的不似从前那般说教?她悬着一颗心吃了饭,一顿饭下来也不见师父说什么,这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