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逼？
输给我了？
姚小葳直勾勾的看着孙燕虹，脑海中有一秒的时间是断开的。
她听到孙燕虹这样吼道：“你凭什么这么骄傲？就是因为你做什么事都有退路，有底气，你不满就能发脾气，使性子，还不是因为你有北京户口吗？你在这个城市有基础，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根本不懂我们这些北漂的痛苦，我没办法，没选择，我输不起，做不到你这样敢爱敢恨！”
原来，这才是孙燕虹和她矛盾的根源，是么？
到这一刻，姚小葳才豁然明白。
她眨了一下眼，声音并不高，却足以让孙燕虹听到：“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针对我的理由？因为我土生土长。”
孙燕虹：“对，你太有优越感了，我看不惯！”
姚小葳笑了：“别忘了，你在你的老家也有基础，有户口，有退路。是你选择离乡背井来到一个你什么都没有的城市，从零开始，没有任何人逼你来。你既然做了选择，就应该准备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为什么还反过来抱怨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有你所说的‘我没办法，我没选择，我输不起’，呵，这借口真是好用，只要有它在，你做任何事都不用问良心，因为你是被逼无奈的，有苦衷，可以原谅。”
孙燕虹急了：“笑话，我老家和北京能比吗？你们这些北京人不过就是比我们会投胎，除了这个有什么本事？”
姚小葳垂下眼，叹了口气。
显然，她已经再没有和孙燕虹争辩的必要了。
这样的人简直太多了。
如果没混出个样儿，就会觉得是自己怀才不遇，没事多灌点鸡汤，告诉自己“还没有成功只是因为努力还不够”，等到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管是抢来的还是骗来的，就又开始小人得志，到处卖弄成功法则。
孙燕虹心理上的极度自卑，势必会让她做人做事过分针对，孙燕虹对自己的遭遇和这座城市有很大不满，而她姚小葳就是孙燕虹要针对报复的代表。
她还真是荣幸！
姚小葳自嘲的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孙燕虹的声音在后面追着她：“你怎么不反驳我，你不是一向嘴皮子厉害吗？”
在两人的印象中，这还是头一次孙燕虹在口头上战胜了姚小葳。
姚小葳侧过身，看着孙燕虹。
她说：“你说得对，我输了，你赢了。”
话落，她就抬起双手，缓慢而用力的拍了三下，“啪、啪、啪”。
“恭喜，鼓掌祝贺。”
以前，姚小葳说话讥讽孙燕虹，孙燕虹听了生气，如今姚小葳顺着她讲，她听了更生气。
孙燕虹只觉得那几道鼓掌声越发刺耳，忍不住就追了上去，拦住姚小葳的去路。
孙燕虹：“听说现在都没有人找你下订单了，是不是很失落？以前有Hi飞翔一个大团队帮你在前面铺路架桥，帮你争取施展才能的机会，你才会这么得意，以为自己的设计有多牛逼。我告诉你姚小葳，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单打独斗只能饿死！”
姚小葳定定的望着孙燕虹的眼睛，看到她目光中透出来的可怜和鄙视。
这要是换做以前，姚小葳绝对知道应该说什么刺激孙燕虹，打蛇打七寸，她看到孙燕虹的软肋和最在乎的事暴露出来，自然知道如何利用并加以反击。
但今天，她什么都没说。
直到孙燕虹以为自己赢了，乐呵呵的离开，姚小葳依然站在原地。
……
姚小葳没有离开公共播放厅，她转身找了个位子坐下，翻开手机开始玩游戏。
当她完成一小局的胜利时，余光突然瞄到前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姚小葳下意识抬起眼皮，刚好看到从前方相隔几排的座位上站起身的高大身影，那是个男人。
姚小葳怔住了，同时又觉得那个背影有点眼熟。
等那男人舒展了四肢，回过身来朝她笑时，那怔忪就变成了震惊。
——尤长廷？！
怎么哪里都有他啊？！
姚小葳缓缓放下手机，直勾勾的看着正拾级而上的男人，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一直在这里？”
尤长廷在她面前站定，双手插袋：“嗯，我先来的。”
言下之意，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姚小葳皱皱眉：“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尤长廷：“哦，基于礼貌，不便打搅。而且我也没有料到你们会在这么公开的场合，清算过去的恩怨。所以，不好意思。”
姚小葳白了他一眼，没有反唇相讥，拿起放在旁边的包想走人。
尤长廷却将长腿一横，挡住了她的去路。
姚小葳很冷静的说：“我现在没心情再吵一次架。”
尤长廷笑笑：“聊两句。”
姚小葳没吭声，只是瞅着他。
尤长廷说：“你现在憋了一肚子火儿，有没有人听你发泄，你就这么回去那个玻璃屋，真能静下心来工作么？”
姚小葳眨了下眼，笑了：“你倒是了解我。”
隔了一秒，她又问：“你该不是让我跟你吐苦水吧？”
尤长廷：“有何不可？”
姚小葳沉默了。
尤长廷继续道：“你就当我是个垃圾桶，不高兴就踢我两脚，高兴就和我聊聊合作的事，你有任何不满都可以趁这个机会发泄给我。”
姚小葳依然没说话，她在思考。
以她的性格的确不能憋着，她会爆炸，可是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去找袁冬青吐槽，更不可能骚扰连耀阳。
此时此地，此时此刻，唯一一个大闲人就摆在她面前。
姚小葳安静的看了尤长廷一眼，突然问道：“是不是对你来说，我现在还有很多利用价值，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会包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对我的态度转变，是从提出合作诉求的那一次开始的。”
尤长廷微微笑道：“对。”
又是几秒的安静。
姚小葳突然痛快起来：“好，那就聊聊。”
反倒是尤长廷愣了一下：“你同意了？不怕我说出去？”
姚小葳笑着率先往前走：“外面那些八婆八公知道的版本比我这个当事人还丰富精彩，我还怕多你一个版本？”
尤长廷人高腿长，几步就跟上去：“去哪儿？”
姚小葳：“我的办公室啊。”
尤长廷脚下一顿，慢悠悠的说：“办公室一般都是用来聊公事的。”
姚小葳停下来看了他一眼：“我这人公私不分，快走吧垃圾桶。”
尤长廷一本正经的说：“是英俊的垃圾桶。”
……
这之后的一路，两人都沉默着，仿佛各走各的路，又好像是同路人，直到一前一后进了玻璃屋办公室。
姚小葳放下包，回头煮了两杯咖啡，端上桌。
尤长廷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你煮咖啡的手艺不错。”
停顿一秒，他又说道：“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我和曾允、孙燕虹一样讨厌，我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说服你和我合作。”
姚小葳歪着头看着他：“纠正两点。第一，我现在没有答应合作，是你毛遂自荐要当垃圾桶的。第二，在讨厌这方面，你真的比不上他们俩，不要妄自菲薄。”
尤长廷笑了。
“其实我很好奇，以你的脾气，你刚才完全可以把孙燕虹怼回去，为什么要让着她？”
姚小葳不置可否的放下杯子：“我让着她了么？”
尤长廷：“她抢走了你的男朋友，逼你离开工作七年的公司，今天还来落井下石刷存在感，相比她对你做的事，你对她算是相当仁慈。”
姚小葳看向尤长廷：“你知道的还挺清楚。不过，我刚才之所以任她作威作福，没有还手，不是因为我心灵美、傻白甜，纯粹是因为我到刚才才发现，我以为我和孙燕虹的恩怨，和她以为的，完全是两件事。”
尤长廷有些不解：“怎么讲？”
姚小葳：“你在美国待了很多年，你大概不怎么了解国情。在中国有三个城市北上广，其余的都是二三线到十八线的城市，小地方的人要来大城市闯，难免会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长期被压抑着就会心里不忿儿，严重点的会怨天尤人，化身键盘侠，情节轻一点的也会在地域歧视上表现不满。但是反过来站在北京人的立场上看呢，原本这个城市安静祥和古朴，因为涌入了大量的外地有钱人将房价炒了起来，连本地人都买不起了，又涌入了大批有奋斗精神的年轻人，把本地人的工作机会抢走了。这样的地域矛盾是一种社会疾病，孙燕虹针对我就是因为这个，但我却一直以为我和她的矛盾是源于工作、公司理念以及设计图上的分歧。原来都是我搞错了，这难道不讽刺么？”
姚小葳又喝了一口咖啡，长长的叹了口气：“从根上说，我和孙燕虹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和的。我也多次尝试过和类似她一样的人做朋友，最初相处还算和谐，慢慢地熟悉起来才发现对方有多敏感，我要非常小心的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哪件无心的事就刺激对方。所以今天面对孙燕虹，我无法反驳，因为我一旦开口就等于是在她的自尊上践踏，这种行为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就算她和曾允也是这么对我的，但不好意思，这么Low的事不是我的风格。”
听到这里，尤长廷挑了下眉，问道：“敌人已经找上门了，你还在坚守底线？”
姚小葳反问：“难道被狗咬一口，就要变成狗咬回去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