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丽蓉见过尤长廷之后，当晚就把他和姚小葳的抓拍合照递给姚建刚看了。
姚建刚一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全心全意活在自己老宅男的世界里，但凡家里来个客人都会被他逮住机会大侃一通，典型的北京侃爷。
这天晚上，姚建刚还在苗丽蓉的念叨下给姚小葳打了个电话，主要传达一下他们夫妻俩对这个女儿的规劝和愿望。
姚小葳是一直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听完的，最后忍不住跟姚建刚说：“爸，我妈中意的那个男的，恰好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你说这事怎么了（liao）？”
但姚建刚和苗丽蓉的意思大致一样，再不喜欢也可以相处看看，什么叫日久生情，想当年他和苗丽蓉也是经人介绍相亲认识的，结婚之前也没多少感情，这不也搭伙儿过了几十年么？
一说到谈恋爱和结婚，姚小葳就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最起码她父母永远不能明白她，不明白她作为一个有自由独立意志的女人，自我意愿上的喜欢和讨厌是多么的重要。
……
挂上姚建刚的电话，姚小葳就忍不住找袁冬青吐槽去了。
结果袁冬青和姚小葳刚好相反，姚小葳是非常反对相亲和包办婚姻，这要是放在旧社会，以她的性格绝对是革命女性，但袁冬青却自主自发的要求这件事。
这不，姚小葳刚和袁冬青说完，袁冬青就说：“这个尤长廷就算了吧，毕竟是和我最讨厌的学妹交往过的，下回要是换个别人，就介绍给我认识吧？我最近相亲那哥们儿也太直男了，完全没有生活审美，我跟他磨合了三个月，终于崩溃了，我得赶紧相下一个。”
正如尤长廷所说，姚小葳是一心向往自我实现，精神世界的足够强大，弥补了世俗生活的空虚，她在事业上的成就感远不是结婚生子有车有房可以比较的。
但袁冬青却觉得，她已经过了二十五岁了，要是不在三十岁之前完成结婚生子有车有房这几件事，那她就等于虚度了光阴，而且她肯定自己一定会生孩子，自然要越早越好，等到孩子上小学了，她就是辣妈，去学校门口接孩子一定是最年轻最漂亮的一个，那才是人生赢家。
袁冬青一听姚小葳现在每天报道的“远航”是个人才宝库，立刻就惦记上了，非说找一天大老板不在，她专程翘班跟着姚小葳去长长见识。
接着两人话题一转，就聊到了尤长廷和曾允身上——单身女人之间的话题永远是男人和包包，已婚女人的话题则是老公、孩子和包包。
姚小葳说：“这回见到曾允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
袁冬青一时不解，问为什么。
姚小葳想了想，才这样说道：“他和孙燕虹挺配的，一样的以自我为中心，自然能明白对方，我和他们那样的人无法互相理解，所以孙燕虹早一点把曾允带走是一件好事，不然我可能还要浪费几年时间在和曾允如何互相理解上面。”
接着，姚小葳就把白天曾允在她面前装孙子的事讲了一遍。
袁冬青听了说：“这男人蔫儿坏啊，趁早离远点。”
隔了几秒，袁冬青又觉得哪里不对，又问姚小葳：“那你是不是真要和曾允合作啊，如果你答应了尤长廷的合作，是不是就等于也答应了曾允？到底尤长廷和曾允会不会合作呢？”
尤长廷到底是怎么和曾允说的，姚小葳也只是听曾允一面之词，到底这两个男人会不会因为临时协议联起手来，姚小葳心里也没底。
姚小葳只明白一件事：“一个是我瞎了眼才喜欢过的渣男，一个是我现在最讨厌名单榜上的第一位，除非我人格分裂才会再和这两个人扯上关系，更遑论是和他们两个同时扯上关系，我非得抑郁症不可！”
这一次，袁冬青还是提出了不同意见：“先不说人品，咱们就说钱。谁工作不是为了钱呢，是吧？其实我觉得尤长廷提供的合作机会还是很好的，反正你现在也没有设计图订单，再不接活儿手艺要生疏了。这些实际问题你总要考虑吧？”
一说到实际问题，姚小葳心里就没着没落。
她现在在“远航”，手里攥着各行各业的人才递过来的一堆名片，就等于手握人脉，这绝对是优势。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有优势必然就有劣势。
那些人脉并不是定时炸弹，规定好了什么时候一定会爆炸，一定会发挥出威力，也许有的十年后才用的上，也许有的一辈子都用不上，姚小葳也不是神算子，只能空等。
她虽然手握人脉，却不能逢人就问，您家里或者公司要装修吗，您有没有祖宅要重建，您是不是打算盖个酒店或者俱乐部，等等。
而且就算人家有盖房装修的打算，也未必要她姚小葳来设计啊？
无论是哪一行的人找室内设计师，骨子里都是最传统的观点，认为大师级的室内设计师那出去就是个牌子，一定有自己的公司，而当红的室内设计师呢也肯定忙的不找不到人，整日关在设计工作室里，由助手或是经纪人出面接洽等等。
她姚小葳竟然单打独斗，还跑到“远航”里当钉子户？
身边没有助手，没有设计图制图员，也没有财务、法务、经纪人帮她料理后方，谁敢找她设计呢？
一张图该怎么算钱呢，多久能画出来呢？
想到这里，姚小葳叹道：“一个室内设计师自己到处去问人家要不要设计图，是一件非常Low的事。不是我抹不开面，而是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对方已经会不自觉的竖起防备心，认定我是半瓶子水，不值得信任。而且在‘远航’，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需要设计图装修就不错，大部分人既不是企业老板也不是酒店主管，就算是也未必负责这件事，自己买房子大部分都是配套好的精装修，有自己想弄的也大多是女方，有时间有精力也愿意和设计师磨合设计……总之，我现在的出境比较尴尬，但是我也不能着急，只能先让自己沉淀下来，慢慢来。”
……
谁曾想，姚小葳前一天晚上还在和袁冬青吐槽她的尴尬境地，第二天就接到了以前公司同事陈栎的电话。
陈栎说有事想找姚小葳谈，听声音好像还很着急，非要来“远航”找姚小葳。
但姚小葳怎么都想不到，到了午休时间，当她听说楼下有人以她的访客名义办了门卡进来后，来的人却不是陈栎。
而是孙燕虹。
姚小葳真是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眼睛，突然间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曾允和孙燕虹这对狗男女是几个意思，车轮战，没完没了，不让人喘气，先是曾允来当说客，接着孙燕虹又送上门来让她恶心。
孙燕虹见到姚小葳，一如既往的扮演着怂包，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上来就套近乎的喊她的名字。
“小葳，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来你面前让你心烦的，你能不能先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把话说完，我这次来完全是因为要帮你。”
姚小葳瞅着孙燕虹，几秒钟没说话，却也没有把人请进办公室，转身就把门锁上了，脑子里还在想着，难怪孙燕虹能帮曾允把那些智能家居的垃圾产品卖出去，就是因为她这幅演技，永远会让人误以为她是站在对方同一阵营，替对方设身处地的考虑事情，实际上却是替她自己牟利。
姚小葳没有下逐客令，在这里跟孙燕虹冷言冷语也不好看，万一被谁看见了，录下来放到网上，她又要红了。
“这个时间公共播放厅没人，去那里谈吧。”
姚小葳撂下话，转身就走。
孙燕虹不敢怠慢，立刻跟上。
果然，两人来到公共播放厅，放眼一看，一个人都没有。
姚小葳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又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说：“我只有十分钟给你，有什么尽快说。”
孙燕虹也坐了下来，和姚小葳隔着一个座位，一开口就将曾允搬了出来：“我听曾允说，你们昨天谈过了，你愿意和Hi飞翔继续合作？哎，说实话小葳，我真高兴，你能不计前嫌，这太好了！”
听到这话，姚小葳挑了下眉，完全不掩饰自己脸上的讥诮和诧异。
然后，她说：“我突然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以前老觉得你说话假，做人做事太虚伪，如今才发现，原来这是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反义的。”
见孙燕虹脸上浮现一抹难堪，姚小葳接着说：“我没有要和Hi飞翔合作的意思，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以后也不要再找借口过来试探我。无论是那个公司，还是曾允，我都没兴趣拿回去。”
孙燕虹立刻否认：“不不，我不是来试探的，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但不是和Hi飞翔的合作，是我认识的一位老板夫人，他家里要重新做装修，想找一个靠谱的设计师，我就推荐了你。”
呵，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姚小葳首先想到的就是——为什么孙燕虹要给她介绍机会？
答案只可能有一种——孙燕虹听说情敌和手下败将姚小葳如今情况堪忧，便不计前嫌的跑来介绍工作机会，虽然这件事难度很高，成功率很低，但如果姚小葳真的能力过硬，就一定会做成，如果做不成也是因为她能力有限。
这显然是孙燕虹亲手挖了一个坑给她跳呢。
姚小葳眯了眯眼，倏地笑了，然后说道：“哦，容我猜猜，是不是这位老板夫人之前已经找了很多设计师，但都没成？如今人家找到了Hi飞翔，你和曾允评估过，这是一块烫手山芋，很想快点扔出去，但是又不好交给自己的设计师，万一没成呢，人家记恨的是Hi飞翔。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一来是表达对我的‘关心’，二来也是因为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索性就把这种难缠的客户推给同样难缠的我？”
姚小葳猜中了全部。
孙燕虹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十分难堪，她很快从包里拿出名片夹，将里面的一张名片递给姚小葳。
孙燕虹说：“你把我的微信拉黑了，我没法发电子名片给你，这是我刚才说的老板夫人的联系方式，我也和人家打过招呼了，更详细的事还是你们聊吧。小葳，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你肯定觉得我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可是你知道外面那些同行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因为一时意气离开Hi飞翔，现在走投无路了连一个小订单都接不到。这话我听了很难受，在别人面前也没少说你好话，这次的事也是我和曾允商量过后一起决定的。倘若你觉得能接，就试试，我是不会介入的，倘若你觉得这里面有陷阱，也可以不接，谁也不能强逼你啊。”
孙燕虹声色俱佳的表演着何谓“苦口婆心”，任谁一听都会觉得她诚恳、憨厚。
可姚小葳却一边听着，一边将目光落在孙燕虹的名片夹上。
那名片夹看着很眼熟，款式像是一个信封，外面是雾霾蓝，里面是墨绿色，牌子是莫奈的。
直到姚小葳看到名片夹的角落上一个小小的黑点，她才终于确定，这是她曾经用过的那个。
这个名片夹是曾允在巴黎买的，店里一共就两个，这款颜色产量很小，卖完就不再卖了，刚好曾允买走了最后两个，还可以在里面刻字。
曾允那个刻着“ZY”，姚小葳的这一个什么都没刻，因为她当时觉得那样太俗，她也不愿让自己的英文缩写刻在奢侈品上，便保持了原状。
前阵子她回到Hi飞翔做交接的时候，也让搬家工人把曾允送过她的所有东西搬了回去，其中就有这个名片夹。
想到这里，姚小葳笑了。
她是真觉得好笑，由衷的好笑。
然后，就在孙燕虹茫然的目光下，姚小葳抬起头，十分淡定的望着孙燕虹，说道：“你的名片夹角落上有个黑点。”
孙燕虹一怔，低头用手指轻抚着那个痕迹，有些尴尬的笑道：“是我不小心用钢笔画上去的，没事，就是一点点。哦对了，小葳，这个牌子你是不是一直很喜欢的，叫莫奈。”
姚小葳依然在笑：“是啊，我不但喜欢这个牌子，我还曾经很喜欢这个名片夹。而且在我的记忆里，那个黑点不是钢笔印，是我的化妆品。”
孙燕虹愣住了，有些呆的看着姚小葳，隔了几秒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就将名片夹收进包里。
姚小葳有些同情的看着她，低声问：“曾允把东西送给你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你，这是我用过的么？其实这个牌子一直有刻字服务，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拿到专柜去，让他们给你刻上名字的首字母缩写，这样他就不能再把这个东西给别人了。”
姚小葳将名片拿了起来，又说：“名片我收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给我介绍这个机会，我都非常乐意和对方聊一聊。”
话落，姚小葳就站起身，转头要往外走。
直到身后突然想起孙燕虹的声音：“姚小葳！”
那声音很大，也很激动，甚至还夹杂着愤怒，响在公共播放厅里还有回音。
姚小葳脚下一顿，有些不能相信的回过头。
孙燕虹正怒瞪着她。
这还是姚小葳第一次见到孙燕虹将愤怒外漏，也是第一次见到孙燕虹这样大声说话，她印象里的孙燕虹，一直小心翼翼，左右逢源，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和声细气的。
就是因为这份诧异，让姚小葳转过身，决定好好听听孙燕虹要说什么。
然后，姚小葳听到了这样一句：“姚小葳，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牛逼什么？你全都输给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