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平乡主还挂在树上,但她却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痛哭,反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沉寂。
她就那样坐在树梢,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就算腿部伤口流血不止,她仿佛也像是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那样。
就这么坐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丰平乡主?”我试探着上前去,小声地在树下呼唤她一声。
可她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对我的呼喊恍若未闻。
我垂眸沉思了一下,决定还是先爬上去再叫她,以免她受惊掉下树去。
树干上沾满了丰平乡主的血液,已经干了七八分,但却依旧有些粘稠。
我往上爬一寸,手上身上便沾上一些。
待我爬到与丰平乡主同样高度,丰平乡主也依旧没有发现我,只是呆呆地坐着,像一个破烂的木偶娃娃。
我拉住丰平乡主的手腕。
丰平乡主手腕上原先戴着的玛瑙珠子不知什么时候掉了,或许是被狼叼走了吧!
我牵住她:“乡主!”
她的眼珠微微闪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黯淡了下去。
我声音大了大:“乡主!”
这次她终于有些反应了。
丰平乡主有些僵硬地抬起不知垂下去了多久的头,看向我。
表情由古井无波逐渐闪动,眼中的空洞也被泪水所填满,盈出。
滴落。
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晕开的手上的血污。
滚烫的。
“辛……九?”
她艰难地开嗓,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冲她点点头,“狼嫌我太瘦,不吃我,我就自己回来了。”
我耸耸肩,自以为这样能够使丰平乡主破涕为笑。
可丰平只是悲伤地看着我。
一言不发。
我拿另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别担心,我不是回来了?我们今日是不会死了!”
今日的丰平乡主很不正常,丝毫没有往日的开朗和大大咧咧。
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死气中一样。
“怎么了?”我皱皱眉,仔细向她看去。
“是伤口疼吗?”
丰平乡主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奇怪的动作让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但好在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娘走了!”
娘,是丰平乡主想母亲了吗?
说到母亲,我也有些想她了。
“那今日便回去看她!”
她睫毛一扑棱,一颗豆大的泪珠掉下,掉在了树下的杂草里。
“娘不在了!”
我一晃神。
丰平乡主的娘……
去世了吗?
我咽了咽唾沫,吞下了快要问出的话。
这种事,还是不要刺激她了。
只是没想到丰平乡主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也有那么痛苦的过往。
丰平乡主似乎不想再将这些东西埋在心里折磨自己了。
她抬起头,几近绝望地看着我。
“娘掉进了悬崖,再也上不来了!我没能拉住她,就如同我没能拉住你一样!”
她自责地不断颤抖,看着我的眼睛也被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会……”
原来我的坠落让她想到了她以相似方式去世的娘。
怪不得她会这么反常。
我心里像是被人揪起一般。
万语千言涌上心头,但我却发不出只言片语。我只有拍拍她的肩膀,希望她能好受一些。
丰平乡主此时像是卸掉了自己的盔甲一般,将自己的脆弱释放了出来。
我还从未看过她哭得这样厉害。
“我知道你已经走了!都是我的错!我们虽然相识不久,但我确是将你真心的视作朋友的!你放心,回去后我一定会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烧给你。狮子糕,雪浮香,珞仁磐子糕,芋汤包……”
我心上一梗。
见她还在罗列回去要“烧”给我的东西,我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
将手掌敷在她被冻得冰凉的小脸上。
“感受到没有?我还活着呢!”
“活着?”
她一顿,喃喃重复道我的话,探究似的打量着我,见我面色红润,全然没有死尸之气,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但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将信将疑地抬起头。
“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其实是心虚的,总不能说我被狼衔着去拜了个师傅吧。
我眼神摆了摆。
“不是刚才说过了,狼王嫌弃我太过瘦小,便将我放了。而其他的狼不敢动狼王的猎物,也就没有动我。”
“是这样的啊!”
丰平乡主思考着点点头,然后擦了一把眼泪,眉眼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臭小子!害我为你这么伤心!下次我可就没那么好心了,再有狼的话,我就将你扔给狼,然后自己逃命!”
她虽然这么说,可我这次反应过来她不过是嘴上逞强罢了。
毕竟在之前生死一线的时候,她差点用命来保护我。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总是要刁蛮张狂地做事待人?
这样会有人愿意陪伴她吗?
之前我可就被这股子狠厉之气给吓到过,从此恨不得对她避而远之。
我有些疑惑地眨眨眼睛。
“好!”
丰平乡主见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怕她了,便无趣地撇撇嘴,拿袖子彻底抹去睫毛上的湿润。
“我们下去吧!可快痛死我了,我都被疼哭了!”
她说完,便手脚麻利地窜下去。
“快下来,我还指望靠你来隔离那些狼呢!”
丰平乡主朝我摆摆手。
我呆呆地点了头,也爬了下去。
她真的是因为腿疼才哭的吗?
……
见我下来了,她朝我递过一只手,我顺势扶上往下一跳,落在了地面上。
丰平乡主四下打量了一圈。
“可是安全了!”
“乡主,我们快走吧!你这腿得赶快上药!”
我一说,丰平乡主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抱住自己受伤的大腿,哀嚎。
“好疼呀!”
我一慌,试图想要抱起她,可又想到此举不妥且也抱不动,便放下了伸至半空的手臂。
“乡主,那可该如何?”
“你背着我!”
“可我……”
“背不动也要背!”
丰平乡主一竖眉,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我看着她血渍斑斑的裤子,有些惭愧地弯下了腰。
她因救我而受伤,这的确是事实。
丰平乡主迅速地爬了上来,趴在我的背上。
我原以为比我高出半个头的她会很重,可她真正地将重量全压在我身上时,我才惊觉,丰平乡主竟然这样轻。
轻到连我一个三岁左右的稚童都可以背起来的地步。
那她是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的?
丰平乡主见我呆在原地,迟迟不动,便弯起手指使劲地弹了一下我的脑壳,恶狠狠地说。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