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泉镇就像个黑帮老大,手下管着好几个虾米一样的村庄,而黎小小家那边的村子就是其中一个。
她们甩着两只小短腿,走过好几条泥泞的小路,跨过好几个臭气熏天的小水沟,见过好几只呱呱叫的小青蛙,终于来到一片正方形的水泥院子。
“你在这等一下。”殷洛看见黎小小嗖的一下钻进水泥地后边的那间小平房里。
殷洛走得有些倦了,卸下背在肩上的粉红书包,随意的放在地上。看着这灰头土脸的水泥地犹豫了半晌,还是选择蹲在书包旁等待。
她今天穿了那条印着蝴蝶的白裙子,走起路来仿佛踩在云端一般。
蹲在水泥地上的殷洛突然就后悔了。
而后她看到黎小小嗖的一下出现在她眼前说:“啊,我忘了帮你放包。”
话毕,抄起殷洛的包调转方向又消失在那间平房里。
殷洛开始敬佩起黎小小来,庞大的身躯里居然暗藏着这么强大的运动神经。
殷洛是在镇子里长大的,蹒跚学步到七岁也没去过乡下。
她问陈扶柳,“我们这不算乡下吗?”
陈扶柳总是煞有其事的说,“我们住在镇子里,又不是住在农村里。”
陈扶柳的这股子优越感一直延续到殷洛长大也未见消弭。
“小小,是谁呀?”殷洛听见平房里传来女人的声音,闻言望去,敞开的大门里隐约看得到人影。
“妈,是我同学。”
“怎么不叫人进来?”
“不进来了,我待会就带她去看荷花了。”
“那她父母知道她过来吗?”是个男人的声音。
殷洛心想糟了,她可没敢跟她妈说自己过来的事。
“知道的,她妈妈知道的。”
真没想到黎小小还挺机智的。
“真的?”男人问。
“真的,爸。”
“小小啊,你待会带着同学就站在外边看看就好,可别带人家下去了,那里有些地方水深,不安全。”
“知道了妈,我们就站在旁边看看,不下去。”
话音落下不多时,就见黎小小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欢喜的挽着她的手继续往幽深的林径小道上走去。
“你刚才撒谎了。”
“我是为了让你能吃莲子才撒谎的,”黎小小嘟着嘴辩解。
“可是......老师说,小孩子不可以撒谎。”
“但,这是善意的谎言呀。”
“可是......”
“别可是了,小洛,你还想不想吃莲子了?”
“想。”
“那就别说那么多啦。”黎小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待会我会护着你的,别怕。”
那时候的黎小小活泼开朗,而那时候的她矜持怯懦。
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在不经意间改变人的性格、灵魂、物质......改变所有的所有。
“小洛,上来。”
黎小小蹲在她面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背。
“不了吧,小小。”
“别怕,上来。”黎小小又拍了拍自己的背,“你看这路浑的,待会把你鞋弄脏了,你妈就看出来了。”
“可是你背的动吗?”殷洛犹豫着说,“我很重的。”
黎小小大笑:“你重?别闹了小洛,就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哪里重。”
“快上来吧,我背你下塘去摘荷花。”
殷洛趴在了黎小小宽厚的背上,起初还带着点心惊胆战,但黎小小走出的每一步都显得坚实可靠,稳当得很。
很快她们就下到了池塘里,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应该说是她们下到了一道道井字形的田脊上。
越往深处走,莲就越是旺盛,逐渐地她们被莲池给包围了,大朵大朵的莲花就围在殷洛的脖子处,鼻尖上尽是一股子又苦又涩的莲花味。
“你想摘哪一朵?”黎小小微微扭头问她。
“都可以。”殷洛已经看花了眼,果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那你摘,喜欢哪个摘哪个,我手腾不开。”
当她抱着满怀的莲花回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趴在了半山腰上,只露出微醺的半张脸,映着荷花红艳艳的。
本来想赶在陈扶柳回家之前跑到房间里,把犯罪证据藏好的,但那天偏就那么不巧,正赶上陈扶柳收摊回家,两母女在家门口撞上了,不用想也知道,陈扶柳操起竹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
殷洛就是在家门口被陈扶柳打得绕电线杆转的时候看到的林漠。
当时的殷洛是个倔脾气,哪怕被打得呜呜的叫唤也不愿意低头认错。与此同时,一辆漂亮的黑色小轿车停在了她家门口,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着装考究。
殷洛看见那女人从副驾驶下车后,又走到车后座的门口,敲了敲车窗。
“小漠,到了,下来吧。”
车内人没有回应。
“小漠。”女人又叫了一声。
车内仍是不见动静。
一旁的男人不耐烦了,也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低头说了些什么,但殷洛这会儿正被陈扶柳打得绕着电线杆飞跑,压根听不清。
在那双穿着白色帆布鞋的脚跨出车门的那那一刹那,殷洛那鼓囊囊的裙子口袋被竹扫把打扁了,哗啦啦的散落一地的莲子,那是黎小小一颗一颗剥给她的。
陈扶柳这会儿也打累了,不再一个劲儿的追着她认错。殷洛赶忙把掉在地上的莲子一颗颗捡起来,小嘴一吹,小手一拍,干净了,放兜里。
就在这时一只手递到了她面前,几颗沾着污渍的莲子安稳的躺在手心,衬得那只手更是洁白如玉。
“那,你的。”
殷洛蹲在地上昂起头看他,那对衣着考究的男女已经不在了,只剩个粉嘟嘟白嫩嫩的白玉团子站在她面前,琉璃似的眼珠瞅着她。
殷洛心叹,真是个好看的白玉团子。
鬼使神差的,一向胆小的她,一把抓起他手中的莲子塞进兜里,再掏出小手往他脸上捏了一把,然后转身跑回了家。
果真很Q弹。
再后来,这个Q弹好看的白玉团子竟然住在了她家对面。
也许是命运的轮盘在转动,把两个原本无法交集的人汇聚到了一起,触碰、缠绕,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