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情不咸不淡的悬置于空中,大家都默契的不再提起。
顾北其还是时不时的来找她,黎小小还是对顾北其追她这件事抱有莫大的兴趣,而林漠照例和她一起上下学,没提牵手,也刻意避开涉及顾北其的话题。
殷洛以为事情也就这样了,他们四人会尴尬而又默契的继续这种模式,但事实上平静的水面始终在等待着那一朵朵浪花。
某个星期四的早晨,天气凉爽,太阳还未高升。整座小镇掩藏在氤氲的水雾中,放眼望去,全是失了色彩的水墨画。
殷洛就是在这样一副水墨画中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恐吓信。
信放在了她抽屉里,是简陋而单薄的一张纸,红色的墨水侵染到了纸张的背面,翻过来可以看到一个用红色颜料水画着的小人,双目流着血红色的泪,右手被斩断,一滴滴的血流淌在了地上。
而小人的头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这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坐在她旁边的黎小小也不知道。
“殷洛,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啊?”殷洛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讲台上那个******的女人,瞪大了眼睛。
“没错,就是你。”讲台上的女人用教鞭拍了拍桌面,以示肯定。
“哦。”她慢吞吞地站起身。
戴黑框眼镜的女人是他们班的数学老师,衬衣扣子永远扣到最上面的一颗,作风老派,他们都在私下喊她老女人。
“上来答。”
”啊?“
”啊什么啊,上来答。“
殷洛揉了揉睡意未消的双眼,她其实很想打哈欠,但看着老师并不明朗的脸色,还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黑板上是一道函数题。
是她最不擅长的,她拿着粉笔深吸了口气,努力集中精力,可黑板上的字符就像是浮在河面的泡沫,游不进脑子,散乱得很。只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咚咚咚的撞击胸膛。
老师就站在她身旁,手执教鞭,台下的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她,仿佛在脊背燃烧。
到底是谁给她的恐吓信?
她悄悄转过头看班上的同学,其中第三列第四排的目光最为炙热,那是许萱,她正勾着嘲讽的嘴角,等着看她好戏。
难道恐吓信是她给的?
”快写吧。“老师催促道。
“老师,我......不会写......”
“我刚才讲完这题,怎么就不会写了,我看你的心思就不在学习上。”老师皱着眉头接着说,“刚刚就是看到你在发呆才点你的,现在是上课......”
“老师,这道题我会。”林漠站了起来,打断她的话。
“行了,那你上来写吧。”老师不耐烦地挥挥手。
林漠走了上来,朝她使了个眼色,他身上好闻的树木森林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最大化。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世的一次擦肩而过。
前世一千次的擦肩而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遇。
前世一千次的相遇,换来今世的一次相识。
前世一千次的相识,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知。
前世一千次的相知,换来今世的一次相爱。
这样算来她和阿漠前世应该累了一千次的相识,不然为什么现在他总能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不,准确的说前世一千次的相识中林漠肯定没少欠她的。
她回到了座位,从讲台下看林漠就会觉得他天生应该受到瞩目,一道复杂的函数题由他讲解就会变得生动通俗。
“林漠怎么又帮她?”
是王西子的声音。
“人家会撒娇会骚呗。”这回是许萱的声音。
“萱姐,我觉得她长得没你好看,但林漠和顾北其怎么都喜欢她。”
“我都说了,人家骚呗,你要是那么会作,林漠也喜欢你。还有,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顾北其不喜欢她,只是新鲜劲而已。”
“是是是。”
“就她那穷酸样,还整天打扮的还那么招摇,不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嘛。”许萱越说越起劲。
“你说她家里那么穷,哪里来钱买那么好的鞋子和发饰?”
“谁知道,讲不定是偷的,要不就是捡人家穿剩的。”
她们坐在第三列第四排,而她坐在第二列第三排,也就是她们的斜上方,只隔着狭小的过道而已,虽是压低声音说的,但一字不差的都掉进了她耳朵里,殷洛明白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她摸了摸头上的水晶发夹,把它摘了下来,白色的水钻在白光下五彩斑斓。
那是有次爸爸回来送给她的,不是捡的,更不是偷的。
而那双鞋子是妈妈给她买的,她家确实不富裕,但陈扶柳在衣服方面却从未亏待过她,她总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家里穷但不能亏待了殷洛,所以新衣服她是不缺的。
她开始怀念起自己还是个丑丫头的时候,那时候身边的恶意还没有这么多,最多只是沦为饭桌上嘲笑的对象,而不像现在成为众矢之的。
是,她配不上林漠。
渺小如丑小鸭一般的她哪怕费劲气力也无法爬上排名榜首位,这样的她在别人看不见的夜里挑灯读书,把床当作书桌,却也只能堪堪维持到前10名的成绩。
林漠还站在讲台上讲解那道题,蓝白相间的校服在他身上莫名的好看,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粉笔,落笔时刚劲有力,而一撇一捺间又柔软舒展。
这样光芒万丈的人,不该属于这里。
殷洛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殷洛八岁,林漠也八岁。
人的记忆总是奇特难解,想记的记不住,想忘的忘不掉。
那是一个夏天,古泉镇里的荷花开得正旺,那股子又甜又苦的荷花味飘散在镇子的每个角落,而后又随着风翻过一座座山头和公路,引来大批衣着时髦的外来人。
镇子里的人欢喜这夏天更欢喜这荷花,陈扶柳也欢喜,店也暂时不开了,去市里批发了好多五颜六色的小物件,摆在她家那件瓦房前叫卖。
“看一下咯~正中古镇出品的手工首饰。”
但殷洛不欢喜,她讨厌夏天,也讨厌这又苦又甜的荷花味。
但那天中午她决定和黎小小去村里摘荷花。只因为黎小小说莲米特别好吃,清甜清甜的。
殷洛问她,什么是莲米?
后者一副惊奇的模样,仿佛殷洛问了我们国家是什么时候成立的这种傻问题。
事实上,殷洛也确实不记得国家是什么时候成立的,甚至到了初中,她依然不记得。
这件事也成为后来舅舅一家的饭后笑料,仿佛记不住这事的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傻瓜,连同他们一起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黎小小说,莲米就是长在莲蓬里的莲子,特别好吃。
殷洛抓住了特别好吃这四个字,于是便义无反顾的跟着黎小小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