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杏儿见自家小姐并未答话,反而偷眼张望对面的“黑炭头”,心中暗道:小姐明明是避婚才躲到这来的,现在怎么倒像是思春了呢?心下虽有疑问,却不得不替杨翠云向朝楚云峰回道:“你这人,倒还知书达礼。好了,我替小姐接受你的歉意了。”
婢女杏儿说完,朝杨翠芸挤眉弄眼、歪嘴伸舌的扮了个鬼脸,似有讥笑之意。杨翠芸隐约感觉到婢女杏儿生了误会,可这误会却难以启齿明言,不由得又羞又恼,顿时面上红霞升腾,似桃花盛放,艳丽无边。
这突如其来的秀色,让一旁的楚云峰大饱眼福之余,也让那沉寂多年,无人拨动的情弦瞬间动荡起来。楚云峰避嫌一般低头问道:“不知小姐,唤住楚某所为何事?”
杨翠芸忽觉气氛异样,以袖遮面,朝楚云峰诺诺答道:“奴家自幼喜作书画,见楚公子所作之画大别于寻常画师,心中甚是喜爱。只可惜画作皆被他人购去,故而唤住公子。还望楚公子再续妙笔作画一幅,可好?”说完,却暗中伸手掐住了婢女杏儿肋下软肉。正扮着鬼脸在一旁得意的杏儿被这一掐,痛得鬼脸成了哭丧脸。
低头问话的楚云峰自未发现二女暗中的动作,依然低头说道:“原来姑娘亦是同道中人,再作一画,自然无妨。那楚某就献丑了。”说完,抽出画纸,挥笔而下。楚云峰之前所作六幅画,乃是云行水流图、白猿负石图、星耀沙洲图、玄龟啸月图、天河落海图、青鸟衔日图。而此时所作的画却大别于前六幅,画中一名婀娜女子背负双剑,自远处行来。女子身后乃是高耸入云的雪山,身旁一株桃花红艳似火,脚下绿草如茵、野花灿烂、莺飞蝶舞,大有仙女下凡尘之意。楚云峰画完,于空处提笔写道:佳人自天生,学艺白猿公。今番履凡尘,已然诛我心。大中祥符二年,闲人楚云峰作越女下山图。
画纸上墨迹未干,楚云峰却已匆匆离去。婢女杏儿一边捂着隐隐作痛的肋下,一边责怪的说道:“小姐,这位楚公子虽然画艺高超,你也不能在他走前,就把自己的小名告诉他了啊。老夫人常说,小姐要有大家闺秀的模样,行事不能就着性子来。这要让老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
杨翠芸似未听见杏儿的话,望着楚云峰远去的背影,低声自语道:“不是已经诛了你的心吗?可你为什么就这样走了?”
“走了?小姐不是说好要玩上三天才回去吗?怎么刚出来就要回家了呢?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婢女杏儿误会杨翠芸话中之意,急忙说道。
被情丝触动,心神飘忽的杨翠芸,又被婢女杏儿言中回家之语触及心头,低头悠悠叹道:“是啊。也该回家了。”
翌日一早,杨翠芸和婢女杏儿拜别了妙慧师太启程返家。两日之后,杨翠芸便回到了离别两载的故里。杨翠芸之父生怕女儿归来的消息被外人得知,再起波澜,便低调行事,不结灯不挂彩,了无生息的将杨翠芸接回家中。杨父行事低调,但杨翠芸离家两载归来,一顿丰盛的晚宴是免不了的。
晚宴之上,杨父见女儿言行虽如往常,但隐隐觉得女儿似有心事一般。杨父略一斟酌,朝杨翠芸问道:“芸儿,此番归来似有心事,是否是在外遇见了烦心之事。”
正拉着杨翠芸嘘寒问暖,眼泛泪光的杨母,忽的暴跳如雷,朝杨父骂道:“杨景思,还有脸问女儿怎么了?想当初,你狠心要把女儿送走,我就极力反对。你杨家怎么也是县里大户,怎么就偏要把女儿送走,难道还怕几只狂蜂烂蝶不成。你就是不听我的,偏把女儿送走。如今女儿要回来了,还要像贼一般偷偷摸摸的进门。杨景思,你可把你们杨家列祖列宗的脸全都丢光了。就是可怜了芸儿,在外白白遭了两年的罪,回来还没落个好。这以后你让芸儿怎么出门见人。”说完抱着杨翠芸痛哭起来。
杨父被杨母一顿臭骂,更觉得对不住女儿,朝杨翠芸道:“芸儿,当初为父把你送走也有不得已的缘由。当初慕你之名前来提亲的人中,有那陶县令的公子,若只是一个县令为父自是不怕,可是陶李县令的叔父却是朝中三品大员,是咱们得罪不起的。当初为父诓那陶县令,你被黎山老母收为俗家弟子,要随师学艺三载才能归来。如此方才把陶县令挡了回去。后来听闻那陶县令派人四处探听你的下落,只是不知后来为何不了了之。之后,那陶县令又为其子找了一门亲事,月前已与京中一官家小姐完婚。如今芸儿归来,却不好大肆宣扬,以免那陶县令再来寻事。还望女儿体谅为父,再忍耐一段时日。”
杨父诉说苦衷之时,杨母已不再哭泣,在杨父说完,杨母朝杨父说道:“景思,这些你怎么从没对我说过。”
杨父道:“和你说了,不是更加添乱。”
一旁的杨翠芸见父母已然和好,便朝二人道:“父亲、母亲,女儿有些累了,想去歇息了。”说完便回自己的房中去了。
“都是你,一来就吵,把女儿都吵走了。”
“还不是怪你,什么也不跟我说,不然我能和你吵吗?”
晚宴就在杨父杨母日常的拌嘴中结束了。
之后的月余时间,杨翠芸除了陪父母闲聊,便如在奉慈寺中一般独自静坐房中,却不再作画,而是望着那副《越女下山图》发着呆。
这一日,杨翠芸如往常一般在房中发呆,就听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妹妹,听说你回来。看看哥给你带什么了?”
杨翠芸听见门外的喊声,立时警醒,刚把画收好,房门便被一脚踹开了,就见一面庞白净,五官俊秀的男子手中拿着一只竹篓,篓中不时传出“蛐蛐……蛐蛐”的叫声。
这男子是杨翠芸的兄长,名叫杨思贤。杨思贤是一花花公子,虽已娶妻有子,却日日夜宿在外,花天酒地,只有囊中无物之日才会回家。今日杨思贤回家却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因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