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弼违手中之画被抢,还未有所反应,就见店中伙计急匆匆赶过来,口中叫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三番五次来店里捣乱,看我怎么收拾你。”话音刚落,便似老鹰抓小鸡一般,伸手一把抓住门外之人的衣领,将人提在了手中。
周弼违这时才看见抢了自己手中画卷之人的模样,这人一身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身形矮小,看相貌应该是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小孩被伙计提在手中,双手不住舞动,破损的衣袖间露出一块块青紫的淤伤,显然经常被人殴打所致。
店伙计抓住小孩,不知何时手中已多了一根藤条,挥动藤条就朝小孩打去。周弼违心中不忍,伸手挡住挥向小孩的藤条。藤条落下,周弼违只觉手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顿时怒道:“你这店家,怎能如此狠心鞭打。就是我一成人受你鞭打,亦觉疼痛难忍,更何况一小孩。”
店伙计见打错了人,急忙辩解道:“这位客官,你可别看这小孩可怜,心眼可坏着呢!前番来我这,趁我精神不济,眯眼打盹的功夫,就把店中十来幅画卷丢得满地都是,还用他那脏兮兮的脚丫子在画上乱踩,要不是我醒的及时,那十来幅画卷都要被他糟蹋了。今番我假意装睡,便是等他上钩。如今教训这小兔崽子,就是让他长长记性,别去祸害他人。即便是告到官府,我也是依法而行,并无过错。客官,可不能错帮歹人。”
店伙计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周弼违一时也难以辩驳,只是心中气愤难消,便朝小孩问道:“小娃娃,他说得是不是真的?”
小孩被店伙计提在空中,双手还在不停挥舞,试图从店伙计手中挣脱出来,听见有人向他问话,头也不回的答道:“对!我就是要把这些画全都给弄坏了,我就是不喜欢画!”
这话答得快,却出乎周弼违的预料。寻常孩童若遇见这情形,要么心虚胆怯哭哭啼啼,要么见有人撑腰矢口否认,但像这小孩不哭不闹也不否认,却是出人意料。
周弼违直觉这其中定有隐情,正要细细盘问小孩。就听一旁店伙计称心如意的说道:“客官,这你也亲耳听见了,就不要阻止我教训这小孩了。”说罢,又挥起藤条作势就要朝小孩打去。
周弼违见此事一时难解,而店伙计又要动手鞭打小孩,急忙阻止道:“且慢动手,听我一言。”
店伙计再次被阻拦,不耐烦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周弼违道:“你要教训这小孩,无非是因为小孩弄坏了你店中的画。这小孩弄坏了多少,我全部买下,你放了这小孩,如何?”
店伙计见大生意上门,心中乐开了花,满脸堆笑道:“这当然没有问题,不就是放了这小孩吗?我这就放他,不过可说好了,你要全部买下。”说完,松手放下小孩,朝店中跑去,不多时便抱着满满当当一怀抱的画卷来到周弼违身前。店伙计将怀中的画卷放下之后,朝周弼违道:“客官,你要的画都在这了。”言下之意,便是让周弼违付钱。
周弼违略一扫视,就知这些画何止十来副至少三十来副,立时惊道:“这都是小孩弄坏的画?”
店伙计答道:“那是当然,前番来时弄坏十来副,再加上之前弄坏的便是这么多了。”
周弼违朝一旁的小孩看去,就见小孩脏兮兮的小脸上一脸淡然,双手背在身后,小身板挺得笔直,毫无逃脱之意,倒是有点像视死如归、慷慨赴义的义士一般。周弼违见小孩这模样,打消了小孩和店伙计唱双簧的疑虑,开口问道:“小娃娃,这些都是你弄坏的?”
小孩答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身上没钱,你今天帮了我,等我有钱一定还你。”
周弼违不禁被这小孩学大人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逗乐了,转头笑着朝店伙计问道:“这些画,加上刚才被小孩抢走的画,一共多少钱?”
店伙计见冤大头上门,自然狮子大开口道:“一共三百贯铜钱。”说完,脚步移动,将身形转到周弼违身前,意图防止周弼违逃跑。
周弼违一听店伙计这话,都不用去数钱包,就知道自己绝对付不出这么多钱的。正想和店伙计讨价还价一番,就见店伙计已然堵住了自己的去路,好似自己会反悔逃跑一般,立时火大,怒道:“你怎么不去抢?”
店伙计嗨嗨冷笑一声道:“还以为遇到了大财主,原来是从墨缸里爬出来的穷酸。还不快随我去见官。”说完,伸出手臂就要去拽周弼违。
就在这时,一道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哈哈哈哈,这些画我都要了。”店伙计和周弼违一同扭头朝笑声传来处看去,未见人影但见三块银光闪闪的银锭朝店伙计砸来。
“啪”、“啪”、“啪”三声脆响,第一声响却是银锭砸中店伙计伸向周弼违的手臂,第二声响却是银锭砸中店伙计的大腿,第三声响却是银锭砸中店伙计的胸口。三声脆响之后,店伙计已是被砸倒在地。
店伙计应声倒地之时,一名头戴紫金冠,冠上镶白玉嵌金珠,身穿蜀锦玄色长袍,袍上以金丝绣出千朵金菊盛开之景,又以金丝银线混绞织出百蜂采蜜之象,足上踏一双木履玄色锦面鞋,锦面上以银线纹出八朵祥云,左右各四朵,一身装扮光鲜夺目,尽显尊荣的青年徐徐走来。青年踏过那落在周弼违面前的三十余幅画作,弯腰拾起被小孩夺走掉在一旁的青鸟衔日图,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这画不错。还好来得及时。”
青年哈哈大笑之时,倒在地上的店伙计已经翻身爬起,一边揉胸搓足一边忿忿不平的朝青年怒道:“你为何用银锭砸我,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
青年闻言,转过身悠悠说道:“莫不是我打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