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场战斗发生在官道上,所以过往行人对这一切是看的清清楚楚。徐明远也顾不得再回旅店取铠甲,只得和几人一起匆匆上路。
今天简直是比在山里那几天还要累,因为大家找到刘伯钦之后面对的就是官军的袭击,虽然这种程度的战斗对他们来说都不叫事,但是打完了仗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庄上,到了之后天已经快擦黑了,而今天真的是一口饭都没吃。
徐明远就示意马会前去叫门,不多时,里边传来一个声音:“谁啊?”
“跟你们老爷说,刘伯钦找到了。”徐明远道。
里边的人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急忙跑回去叫醒庄头。
原来,庄头早就知道要到徐明远路过此地时会来找刘伯钦,于是故意设下宴席把实情告诉他,但是庄头的话还有一半在心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必须找到刘伯钦,阻止他,如果他真的刺杀了知府,到时候整个村子都将受到牵连,而这个任务只有徐明远才能完成。
尽管徐明远在进城时才想明白这一点,不过此时庄头的心眼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此刻也是清楚得很,刘伯钦死了是瞒不住的,现在能做的,就是一定不能让庄头知道自己阻止刘伯钦失败了,至少在风声传到庄头耳朵里之前,必须维持自己这个英雄的形象,要问为什么的话,当然是为了继续留在村里吃饭。
只有徐明远凭着毅力上前叫门,其他几人早都饿得趴下了,毕竟能力越小,责任越小,而责任小的一个好处就是,大部分时候可以靠别人扛事,做完了该做的之后,自己就可以躺着等饭吃了。
徐明远此刻的责任就是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下去。
不多时,庄头带着一众家丁打开了门,徐明远也早就准备好了,如果庄头看到刘伯钦哭的稀里哗啦,自己就一块跟着哭,如果庄头看到后吓得瘫倒在地上,自己就假装上前扶起他,然后说些节哀顺变之类的客套话,总之他恨不得立马跳过这个环节,赶快进入开饭这一步。
“官家,这。”庄头打开门后,看到刘伯钦的死尸,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老先生,我们尽力了,虽然跟官军打了一阵,但还是没救回来。”徐明远说着,尽量把语气放缓,不让庄头看出来自己现在只想吃饭。
可是庄头既没有哭,也没有被尸体吓得跌倒,而是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刘伯钦的尸体,甚至,还有点想笑?
不过徐明远此刻也没有心思观察他的面部表情,他看庄头半天不说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假装在他跟前走了两步,走了之后,庄头还是没啥反应,他只好又走回来。
“哦,几位还没吃饭呢吧。”庄头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了。
“嗯,没事,我们都饿了一天了。”徐明远听到这话是又高兴又气。
“家院,快吩咐厨子把火捅开了,好酒好菜都摆上。”庄头此时说话时脸上已经神采飞扬,不过他最后又问了一句:“哦对了官家,知府大人还健在呢吧?”
“放心,他没有得手。”徐明远道。
庄头闻言更是乐得脸上笑开了花。说话间那些个家奴院工也都忙活开了,徐明远知道这是在准备生火做饭了,心就踏实了一半,然后假客气地问道:“老先生不进屋吗?”
“哦,你们先进去吃吧,不用管我了。”说着向徐明远挥了挥手。
“好,那就先把尸首解下来,把马牵了吧。”徐明远对许进吩咐到。
还没等许进搭话,庄头就先出声了:“哦,几位先去吃饭吧”
徐明远听到这话也就不再管他,就命众人从马上下来,到堂屋等着饭端上来。
几个人就到第二进院子堂屋坐下,由于在马上歇了一会,所以比先前要有精神了一点。
“我看那庄头怪怪的,像是心里有事。”花珍珠道。
“不管他,爱咋咋地。”马会不耐烦地说道。
“说得是啊,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许进也急忙打马虎眼道。
又过了一阵,饭也都端上来了,但见:镟皮茄子鹌鹑做,剔种冬瓜方旦名。烂煨芋头糖拌着,白煮萝卜醋浇烹。椒姜辛辣般般美,咸淡调和色色平,说不尽的美味珍馐,竟比前番还要丰盛。
几人狼吞虎咽,推杯换盏,可是花珍珠的心思全不在饭桌上,她看几个男人吃得正高兴,就扯谎说出去解手,走出门去。
那日来时,第三进院子的门都是紧闭上的,今天竟然开了,里面亮堂堂得,似是有人提着灯笼,里面也是个大院子全是家奴院工,守在一间房子前边。
花珍珠见此更觉奇怪,就悄悄溜进去,趁着里边的仆役人等没看见,在竹林里蹲下细看。
屋里是一个老妇人,衣着寒酸,但是眉飞色舞能说会道,一旁是一个年轻的妇人,但见:
金钗斜插,掩映乌云;翠袖巧裁,轻笼瑞雪。樱桃口浅晕微红,春笋手半舒嫩玉。织腰袅娜,绿罗裙微露金莲;素体轻盈,红绣袄偏宜玉体。脸堆三月娇花,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
只是止不住地在拭泪,哭的跟泪人似的。不过花珍珠更关心的是两人在说什么话。
“你也别太伤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妇道。
那妇人已然泣不成声,也不说话。
“如今事已经出了,人啊应该往前看,庄头看上你了是你的福气,你过来了,不愁吃穿,过两年再生一个孩子,你就是大奶奶了,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门都进不来呢,你说是不。”老妇道。
妇人听后之事长叹一声,道:“妈妈说得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主张呢,我此刻也别无所求,只盼着老爷开恩把我丈夫并孩儿的骨殖收殓了,我也就了无牵挂了。”
“好孩子,你既有这份心,它父子两个泉下有知,也就感激不尽了,天不早了,你快回去吧。过几日我去上门提亲。”老妇说着,命周围仆人起身送客。
花珍珠见状连忙起身,就要往外走,由于低头想事,正好碰见赶过来的庄头。
“这位官家,不吃饭到这里来做什么?”庄头也吓了一跳。
“哦,肚子疼上厕所,不知道厕所在哪。”花珍珠说着捂着肚子假装肚子疼。
“哦,厕所在前院呢。”庄头道。
“多谢。”花珍珠说着扭头就走。
她也听明白了,原来是这庄头见刘伯钦死了就想着跟她老婆成亲呢,怪不得进门的时候那么高兴
“唉。天下男人都一球样。”花珍珠想着,不觉摇摇头走回堂屋。
“回来了,给你留着饭菜呢。”徐明远道,此时几个人已经吃饱了,正坐在椅子上谈笑呢。
“大姐,看到什么好玩的了?”马会笑道。
花珍珠见马会都已经猜到了,也不蛮他:“没事,咱们又可以在这庄上蹭几天饭了。”
众人都不解其意,周荣道:“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花珍珠说完仍旧坐下吃饭。
“只要这几天官府不来就行。”马会道。
“应该不会,新知府上任还得好几天呢,咱们还可以在住几天。”许进道。
“我看不好说,咱们在城里一场好杀,已经暴露了行踪,还是要点银钱干粮趁早跑路得好。”徐明远道。
“就算要留下,也得有个人每天在村口放哨。”周荣道。
“那就你去吧。”四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正说着庄头也过来了,就要让几人到前院客房中休息,徐明远看他高兴的样子也就不好再推辞,几人到就到前院几间空房中住下。
又过了三日,周荣每天在村口放哨,倒也无事,只是徐明远觉得这样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天早上正准备找庄头辞行,管事的家院却来找他了。
“官家这就要走啊?”家院道。
“啊,住了好几天了,搅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徐明远客气道。
“别着急走啊。”家院道。“我们老爷今天结婚,让我来叫几位喝喜酒去。”
“你们老爷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没结婚啊?”徐明远道。
“嗨。”家院叹了口气。“以前娶过一房,只是一直没儿没女,前几天又死了。”
“如此也该再娶一位了。”徐明远道。
本来还想推辞,但是看到主人如此盛情款待,徐明远也只好答应了。
婚礼定在下午,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早有认摆好了桌椅碗筷,预备着下午的流水席。也只有这一天村民们才没有高低贵贱的界限,所有人都能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
下午,花珍珠听说后,又想起之前在后院听到刘伯钦的媳妇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不想去了,就一个人走到村口想散散心。
远远地能看到周荣牵着马在放哨,而且旁边居然还有一个人,个子很矮,是个小姑娘,给周荣擦汗,用杯子倒水喝,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本为散心排解烦恼,看到这景象却更烦了,花珍珠是家里的老大,从小就是干活,后来朝廷要征兵了家里人就让她来当兵,她已经习惯了忙碌的生活,干完一件事之后接着干另一件事,但是这几天的见闻却让她想起自己还是个女人,终究是要嫁人的,不知以后自己的命运会是啥呢?看着眼前和周荣甜蜜的小姑娘,又想想前日哭得泣不成声的刘伯钦的老婆,她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