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放开了冷汗涔涔的我,坐在一旁,一声不吭。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于我而言却像在刀山火海里走过了一遭。我喘着粗气,心里大约是明白的。刚刚师父应该是想强硬地帮我跨过撇【醒尘】里的第一个阶段。只是,大概是失败了。我看着他那张黑沉淡漠的脸,心里有些慌:师父难得出手一次,我却没有顺利通过这样的测试。
我磨磨蹭蹭地锤着完全麻木的小腿,尴尬地坐在一旁,随着师父一起沉思。
直到周鸣低沉的声音来请师父:“千羽谷主,我家城主邀您前往议事厅一聚。”
只是,师父更直接冷淡地拒绝道:“不寐无解。千秋阁的事务,寒谷不便插手。还请周先生告知你家城主,这件事,恕在下无能为力。”
门外周鸣似乎十分讶异,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恭敬地道来一声:“是。”
我看着师父,也有些惊讶。不去吗?不寐,千秋阁,沈叶清,知风,难道师父当真要见死不救?还是,对醒尘未卜先知的预言只是已经理所当然地妥协?我看着师父单薄的背影,只能唯唯诺诺地过去请罪:“师父,难道我第一重没有顺利过吗?”
师父撇了我一眼道:“暂时压住了。”
我挑高了眉眼,压住了?什么意思?刚刚不是一直在输送内力给我吗?不是通过了吗?:“那是,是,是,是要。。。。?”
“我需要离开一段时日,你基础不稳。最近若无事,便好好巩固基础,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师父一甩袖子,突然站了起来,嘱咐道,“特别是城青殿和四君子会的事情,一点都不能碰。明白了吗?”
我连忙点头,追着问啦一句:“那师父要去哪里?徒儿到时候去哪里找您?”
师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道:“三梦之后,你自然知道在哪里找我。如今,你尘缘未了,道缘单薄。为师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以后什么时候再见面,就是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哈?我瞪着师父,这是要让我自生自灭的意思吗?我连忙端正一下态度:“师父要回寒谷了吗?那我此间事了,我就回去找您。”
师父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拍了拍我的脑袋,便一晃身,闪出门外出去。
我上前紧跟一步,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背影了。至此,我是真的被师父扔下来了。我瞪着门外的万里无云,突然发现只有旁边的木门可以让我稍微依靠下。
.
半响。梁上悠悠地传来一声幸灾乐祸的声音:“没想到,酒三千对待自己的徒弟也是这般。我还以为,毕竟是寒谷的继承人,至少会好一些。”
我一抬头便看到一只晃荡的长腿,顺着长腿往上便是肖辞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人,当真是白长了一出好相貌。我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躲在这里,你就不怕我师父抓住你?”
肖辞潇洒地旋身而下,笑得暧昧:“你舍得吗?”
我白了他一眼,便回身往屋里慢腾腾地移动着。
肖辞一边摇着他的那只蒲扇,一边闲闲地说:“狠心人。让我为你鞍前马后,现在就要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
我懒得搭理他,醒尘这一遭累得我的手脚还在不断地微微颤抖着。我尽量放松自己,慢慢地给自己倒杯。
“怎么?你就不好奇我在禹都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肖辞自顾自地找张椅子坐好,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直勾勾地看着我,问得有些迫不及待。
我还是喜欢他原来那副冷淡的模样。我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还能笑得出来,就知道事情应该不会太糟糕。但你下在我身上的【境花咒】也太凶猛了,刚刚若是没有我师父,你就不怕我熬不过去吗?”
肖辞笑了笑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嘛~而且,若不下得重些,酒三千就不会这么容易说走就走。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否则,你怎么摆脱的了你的师父?”
我撇了撇嘴:“人查得如何?可是有在皇宫?”
“你一句话不说就把我砸在周南西郊下面,难道不需要跟我解释一句吗?我担心,这一次会不会让我死在城青殿?”肖辞摇着蒲扇看着我,凉凉道。
我饮了一口茶道:“不做得逼真一点,东皇裘会这么容易相信你?会让你进皇宫,放在身边监视?既然交易已经拟定,过程如何不论,只要有结果就好。难道,你要等吗?”
肖辞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才往怀里掏出一张信封和一个白玉环,递给我:“人是找到了,这个归还给你,这个是她写给你的信。”
我看着他没动。
“她是东皇裘的安陵妃,虽不是盛宠,也是让东皇裘上心的一个人。我带不出来。龙潭虎穴一趟,这是我所能做的了。”肖辞解释道。
“妃子?”我惊愕不已。
“天下才情有二,一抹在城青殿,一抹在乾元宫。城青殿是曦沫燃,乾元宫的这位,就是你的那位故人。”肖辞摊了摊手,“我可不想冒天下之大不韪,跟一位天下知名的妃子明目张胆地私奔。我现在只能保证,这封信是她亲手写的。还有这个,信物。她说,你见了就会知道怎么做。”肖辞一边说,一边掏出一个红色月牙的配饰放在我面前。
我轻轻碰了碰这个小小的和田玉。看来,是找到人了。我拿起信读起来。
【见信如晤:
经年累月,日日盼卿。
知彼尚在,欣喜若狂。
白驹过隙,辗转复杂。
然,承君一诺,终能还矣,不负苟且偷生。
城南有一花,盼归,与君共黄昏。
斯人矣。】
我捧着这张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白体,一股难言的酸涩涌上喉头:姑姑,你怎么会成为那个人的妃子?
“如何?写了什么?”肖辞在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问得好奇,“我捏着这信封极轻,这里可是有你想要的东西?这个人应该是你要找的人吧?”
我点了点头:“嗯。”
“那我算是完成了你的要求了?”肖辞笑得开心。
我点了点头:“这一次,多谢。”
肖辞摆了摆手道:“不用谢,记得你应我的事情就好。”
我收起了信封和月形和田玉:“嗯,过段时间,你大概也能看到你想要的。”
肖辞笑得开心:“嗯嗯,我信你。”
我撇了他一眼,看他开始狂扫桌子上的糕点的急切样子,问道:“你对阿珏说了什么?他怎么会一路奔来城青殿?”
肖辞给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喝下,才道:“我可没说什么。只是万俟一族太过聪明了而已。”
我瞪着他。
“真的。他只是来探病见,跟我聊起以前的事情,然后提起当年你的失踪。我只是撇了撇嘴而已。一句话都没有应他。”肖辞说得极其敷衍应付,“他就开始查。直到查得阁楼里无法再隐瞒你失踪的事情后,他就直奔这里来了。我让一方派了三队人马拦截他,都没有办法把他堵在禹都里。看来,护都府的大将军想要遁走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甚至连圣旨都违抗。”
“他不过是怕我而已。”我淡淡说道,“万俟遗脉重现于世之时会是什么后果,他比我算计得明白。”
肖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个饱嗝,慢腾腾道:“唉,他找了你这么多年,未必是为了算计。阿雅,我们三个人里若有两个人是开心的,也不辜负我师父当年的收养之苦啊。”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你尽快想个办法让他回到禹都里去,我不想还要分出心思去防备他。”
“他若现在回禹都,那就得去坐大牢了。抗旨拒婚,当众逃婚,落了皇家的颜面,东皇裘和那个公主怎么可能放过他。”肖辞闲闲地道,“若不是他娘一路跪着去皇宫求情,又有禹都的那几个小魔王帮他善后。护都府最后一缕香火怕是要灭了。你若是现在赶他回禹都,那可是要他的命。你确定?”、
我眼前晃过阿珏那种消瘦的脸,只能叹了口气,转问道:“你要继续躲着?”
肖辞掀起衣摆,理了理衣袖道:“当然不是,我是代表禹都来跟城青山要人的。待会儿可是要风风光光地进城青殿。”
“谁?”我疑惑。
“万俟珏昊啊。”肖辞笑得像只狡猾的大狐狸。
我无语地看着他,这么兜一圈耍着小聪明有那么好玩吗?唉,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真是一个不嫌事多的麻烦精。
”拿着,或许有用。药量不能再增加了。“肖辞又掏了一本薄薄的书和一瓶药丸递给我:“我得走了,不知道曦沫燃会用什么表情接待我。一会儿,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我捧着手里的这本泛黄的【醒尘·注】一时有些愣神:“这是霜师父留下来的?”可一抬头,已经不见肖辞的的身影,只有空气里晚春的凉意重新袭卷而来。我翻了翻被密密麻麻标注的书,有些乏力。离开禹都后便不断地强行突破【莫尘】,在短时间辅助药丸不断地拉升【莫尘】,这中间的副作用已经让我的身体和精神里都濒临最后的界限。而【醒尘】,我连门槛都没有够到,如何谈起入门?可是,若不快一些,若不甩开【莫尘】,这时的我大概会重新被带回寒谷吧。可,我跟师父不一样。师父一心修道,我却要了却心中事再一心修道。这其中的不同,师父是不会理解的。我没有师父的资质也没有师父的通悟,能走到现在全凭祖上留下来的气运,可惜,这气运大概也快用完了。我揉了揉又开始发疼发热的脑袋,阂上【醒尘·注】。果然,【醒尘】于我,太过艰难了。我缓了缓痛感,重新摸出怀里的那块小小的红色月牙,仔细端详起来:苟且偷生吗?姑姑。。。短短几年而已,你怎么会在东皇裘的身边?万俟一族俱灭是何人的手笔,难道你不知道?护都府面目全非,难道你不知情?当年的禹都才女便是以这样的身份继续被瞻仰着?姑姑,这么多年,你怎么能安心睡得着觉呢?唉,万俟一族确然该被灭门啊!百年的脊梁在哪?早就死在黄泉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