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紧紧攥着座椅扶手。
我不知道,她此时是恐惧更多,还是喜悦更多。
或许,她根本不会因为找到女儿而喜悦。
如何喜欢,又怎会弃之于尸山之上?
徐夫人拨弄桌上的刀叉,低头抬头间,她冷静了。
她双眸中酝酿着盈盈泪光,娇柔得惹人心疼。
徐家。
一家老少的颜值都不错。
徐夫人和徐先生各有风流,一个沉着大气,一个温婉娇媚。
徐珩继承徐夫人的肤白貌美,性格和性情相似,因为疾病缠身,不经意间,带着几分女人的娇弱。
上一世的我,若是男儿,五官大概算得上英气俊秀。
只可惜,上一世,我是个姑娘家。
无精打采的单眼皮慵懒又凶狠,唇齿绝非樱唇贝齿。
那是一双略薄的唇,无论何时都没有血色。
牙齿有两颗小虎牙,笑起来时很难看。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小烟,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女儿,我希望你能理解……”
徐夫人的话打断我的思绪。
一缕清风吹动她身后的轻纱帷幔。
她披散的黑发,随着轻风舞动。
我内心最柔弱的地方忽而一颤。
“啪!——”
玻璃杯顺着我扯住的桌布方向滚动到桌边,又顺着桌边滚落摔在地上。
清脆的一声,是玻璃杯与地砖碰撞的礼花。
我回过神来,视线被泪影模糊。
原来。
我还是怀念,即使从未获得。
我在怀念,亲情。
可是呐。
理解谈何容易?
一个死人,又如何去理解?
“也许徐夫人的女儿,真的叫秦晚烟?”我忽然说。
她的眼底闪过恐惧,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你想要说什么。”
我轻笑——
“原来夫人自己也知道,自己做过一些肮脏的、阴暗的、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我还以为,夫人舍弃这个女儿舍弃得天经地义,大义凛然呐。”
“夫人是不是很爱她的女儿?爱到将她的女儿在水年七月半扔在尸山上,等着早日入土为安,孤魂野鬼前来收尸?”
“我记得……那个方位正对着人间冥城。尸山,遍地的坟墓,除了死人作伴,还有一地的毒蝎、长蛇、蜈蚣。”
幼小的女婴,便躺在恶臭的坟堆边。
那个,荒凉得连杂草也生不出的,人间地狱。
四处古木参天,树木的皮泛着一层古老的灰白色。
伸向天空中的枝,像老人瘦骨嶙峋的手臂。
无规则的叶,像是宽大干枯的鱼鳍耷拉着。
远方,一只比女婴手臂宽大的毒蝎,顺着恶臭的土,翻腾而出。
毒蝎致命的长钩在暗夜中挥舞——
她会死吗?
且,死为何物?
嘶哑的喉咙充满血腥的味道,她还想再叫一句,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叫妈妈了。
她真的好想妈妈抱她走,好想回家。
可是她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一丝妈妈的影子,周围只有毒蝎、长蛇、蜈蚣。
还有,阴森的白骨上沾满的虫蚁。
“——你到底是谁?!”
徐夫人骤然站起身,双瞳里满是惊异。
我悠悠站起身,顺着她的方向走去——
“你以为是谁?替你儿子换心脏的被你弃之不理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