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当天,东风又早早爬了起来。打开竹板窗时,天色阴沉沉的,还飘着雨丝。
庆宴摆在露天,虽然有准备遮雨棚,但能遮盖的面积并不大,最多容纳两百人,考虑到白鱼鬼肥硕的体型,估计两百人都挤不下。
这场庆功宴,庆的是第三座“镇妖高塔”完工,以及歌颂“力排众议、执著造塔,终立下丰功伟绩”的绿浮萍。
当然,真是的目的,东风和梨花都非常清楚——发一波粮食,再认识一些底层的城民,为以后暗中救济打下人员上的基础!
这场庆功宴,其实就是借着绿浮萍的名义,让东风和梨花“出出风头”的。当然,不是明着出风头,而是暗中“出风头”。
“良人,别紧张。河暗之灵会保佑我们的!”
东风听到身后梨花的安慰,欣然一笑。但说心里话,东风依旧有些焦虑——下雨可能造成混乱,也影响庆功宴的效果,最关键的是,会影响前来参加庆典的人数。
然而河沼城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起了雨,没多久又放晴了。因为天气难以预测,东风只能遵从另一个原则——时间上尽早。这才在粮食刚收回的第三天,就摆开了宴席。
“你别不信呢良人,还记得我们前两天,把小河神的神像放回了湖心岛的神龛里了吗?河暗之灵一直都看着呢!神灵会记住每一个信奉祂的人,也会帮助每一个有困难的人。”
但愿吧!
东风合上窗,钻进了温暖的被窝准备再睡个回笼觉,也顺便陪陪梨花。
合上眼后,东风的脑海里又不断将庆典中重要环节梳理了一遍,直到困意彻底让思维停滞。但随后,迷幻又闪烁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放映。
睡梦中,东风仿佛看见了小河神像活了过来,迈着小短腿朝自己走来,傻兮兮地对他笑。但紧接着,布满青苔的小河神突然变得巨大又虚幻,好像一个巨人般,面目也变得狰狞。
“帮我...帮我...你会帮我吗?”
虚幻的巨人发出嘶哑的声音质问着东风,但没等东风回答,就化为一阵雨,无止境地撒向大地。每一滴雨水,都如针一般刺入皮肤。
“啊啊啊啊!”
梦中的触觉无比清晰地传达到东风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东风尖叫着从床上惊坐起来,止不住大口喘息。
“啊!良人,没事吧!做噩梦了吗?”
梨花看见东风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抱住了他。她感觉到怀中东风急促的心跳,还有起伏不平的呼吸声。
“良人!良人!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东风被梨花反复安抚,这才从噩梦中回过神来。不过全身上下的疼痛感却依旧清晰,就像真实经历了一场“针雨”。同样的,还有从噩梦中惊醒后,胸口难以平复的疼痛。
“良人!快喝口水,没事了没事了!”
东风颤抖着接过梨花递来的水杯,连着喝了好几口,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心情,全身的疼痛感也渐渐消失。
“梨花!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我知道,别去回想了良人,先躺一会儿吧。”
东风被梨花紧紧抱住,这才恢复了以往的安全感。虽然他想听从梨花的建议,可梦里的画面却止不住在脑海里重复——那个小河神,就像掐着自己的脖子般,要挟着自己!
他惊慌地环顾了房间一圈,确认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可即便这样,东风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就好比座敷童子,这个神隐世界存在着太多神秘诡测的生灵,他们可以隐身,可以用“魔法”,可以一遍又一遍刷新东风的认知!
“良人,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梨花,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东风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缓缓躺下来。梨花依旧紧紧抱着他,柔软的身体挤靠在东风身上,伴随着阵阵冷香的气息飘逸而来。
“你大概是太紧张了吧良人,放轻松。就算这次不成功,还有下次,管他是绿浮萍还是谁,大不了就和他打上一架!”
东风听着梨花的安慰,换做以往一定会笑着回应,再顺便吹捧一下。但是此时,他却提不起欢笑的劲,反而更加焦虑。此时的东风,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在这个鬼怪的世界里,保护不了梨花!
“那个绿浮萍,我早就想揍他了!良人你放心,最坏不过就是和他撕破脸,到时候我就把那只青蛙揍一顿,然后我们再逃出去!良人,我们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在一起就可以!”
“梨花,我......我随口说一句,你可别当真....”
东风迟疑着要不要把梦醒后的想法说出来,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梨花急着要求,这才说了出来。
“梨花,如果我说,我们的敌人不是绿浮萍,不是河暗,也不是明山,而是......神灵呢...”
“诶?”
“如果,我们要面对的,是神灵...到时候,我们真的逃得了吗?”
床铺上,两个年轻人认真地对视着。梨花看着东风惶恐的眼神,那眼神全然不似往常坚定又温柔,而是充满了惶恐之色。
她并不理解东风这些话的意思,却非常清楚东风的心情。她感受得到,东风是落入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望四周都是茫茫大海,没有半点依靠,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梨花用手抚着东风的面颊,这样善良又温柔的人,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孤独难受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帮助他,解救他,成为他在茫茫大海中的依靠。
“一定可以的!就算全世界都容不下我们,我也会守候在你身旁!我们永远在一起!良人,只要我们在一起,别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好...你真好,梨花。我也会永远陪着你的...”
梨花的话语如此温柔,东风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此时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短暂的沉默后,东风握紧了梨花的小手,终于带着泪水笑了出来。
“刚才是我混乱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鬼啦神啦,小公主,你可别放心上哦!我们快些起床吧,今天可还有重要的事呢!”
“好,良人。不过你先起来,我要你抱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