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初秋,河沼城的早晨,微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浓郁的白雾。
东风坐在休息室里朝窗外望去,阳光如克服了千难万阻,倔强地穿透过厚实的云层,从灰蒙蒙的天空中撒下一束光亮来。
这是东风到河沼城以来,第一次看到穿透云层的阳光。
“梨花,你说得很对嘛!神灵会保佑我们的。”
“那是!听我的准没错!好了,良人你来试试这个面具。”
梨花笑着放下手中的画笔,将一个白底红纹的面具递给了东风。
这个面具,就是东风来到彼岸后捡到的那个。按照河暗的规矩,参加大型活动都需要带面具,就好比人类世界里打领带、打领结,或者古时候人们带的玉佩。
同样,面具的造型与纹案也反应了穿戴者的地位与身份。像东风带的“无面”面具,通常都是地位最低的修士、法师带的。普通人家带的面具,往往会涂上鲜艳的色彩,或打磨出夸张的造型。
而贵族们带的面具,往往只用单一的颜色来绘制,但是图案却精美典雅,彰显出尊贵的气息。
“嗯!这样看着才对嘛!之前那个,就像个小修士的面具,哪是城主应该戴的。良人你现在戴着这个,真够气派的!”
梨花见东风戴上了自己绘制的面具,尊荣的气质一下子显现出来,不禁满意地夸耀了一番。当然,明着是夸东风,暗地里还是在夸自己手艺好!
“小公主,你的面具准备好了吗?我们也该出发了。”
“我的一直都在,让翠儿带着就行。话说翠儿还在厨房那里照应呢,也够辛苦的。自从搬过来以后,全河沼宫的事都由她管着。”
“真是辛苦她了,也亏她机灵能干,这么多繁杂的事都能管的来。我看今天结束,也该给她涨涨薪水了,毕竟多劳者多得嘛。”
两人坐在休息室里闲聊了一会儿,就向着典礼会场出发了。作为庆功宴主持人,东风要赶在绿浮萍出来前到场。
主持台是一个扇形的高台,离地面只有三尺高。东风从后台走上去时,前方的鬼群还只有少数一百多人,站的也较为零散。好在白鱼鬼硕大的身材,很容易撑起场面,使鬼群看上去还显得“丰满”一些。
东风承认,因为时间紧促,这次庆功宴的宣传工作做得不是太好,所以在看见只有一百人到场时也不惊讶。他知道自己有办法,等会儿就让全城百姓都过来。
“良人,来的人不多诶。而且,他们好像都不太认识我们。”
梨花凑近了东风说道。她注意到,在他们走上高台时,底下的白鱼鬼依旧如之前一般,几个几个闲聊。有各别白鱼鬼看见了他们,就指着他们讨论了一番,但看样子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
“所以才要开个宴会,让河沼城民认识认识,他们真正的城主和公主。”
正这时,东风注意到鬼群中,一个并不显眼的白鱼鬼朝着他们慢吞吞跑了过来。这个白鱼鬼带着用腾草编织的面具——这种面具在别处可能会被笑话寒碜,但却是河沼城大多数城民的标配。
凭外貌是很难辨识这样一个白鱼鬼的,但见其跑步姿势还有冲他们来的势头,东风已经猜到了他是谁。
“二灰娃!”
“城主大人!公主大人!你们可算来了!”
二灰娃跑到高台前停下,用小短手扶着肚子大喘气。东风蹲下身子,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问道:
“二灰娃,托你办的事怎么样?”
“放心,大人!我把全村人,都找来了!就是来,给大人捧场的!大人上次的救命之恩,二灰娃永远不会忘记!”
东风点了点头。他找二灰娃帮的忙,简单来说就是“起哄捧场”,在东风演讲完之后,由他和带来的“托”一起鼓掌,再由他们带头领“螃蟹粥”和“螃蟹饭团”。
“大人,等会儿那个‘螃蟹粥’,到底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不管好吃不好吃,我都会一口吃下去,就是从来没听说过,有点好奇。”
“那是一种高蛋白的粥,螃蟹的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七倍。别担心,我敢保证绝对好吃。”
东风刚说完,就想到了二灰娃应该不理解“蛋白质”这种东西,好在对方并没有太在意,眨了眨珍珠般的小眼睛,听到“绝对好吃”这四个字时,就放下心来,随后连连感谢东风。
“二灰娃,还有些村民是不来了吗?”
“公主大人,他们绝不是要违抗你们,我想很多人都是没收到消息,不知道有这个庆功宴,这才没有来的。”
“别慌梨花,庆功宴摆一天,我会让领到食物的人回去通知其他人,再给他们额外的奖励。争取让所有人都来这里转一圈。”
东风说完站起身子,与二灰娃告别后,就随着梨花一起坐在了主宾位子上。宾客席上,已经陆续来了不少地位高的鬼怪,这些鬼怪造型各异,不过全都带着精致的面具。
看见东风与梨花后,这些鬼怪都走了个形式上来行礼,不过连正眼都没怎么看他们。
“城主大人,公主殿下,敢问这场庆功宴,为何只有不到百人参加呢?这么少的人参加,是不是对城相大人不太尊敬?”
说话的鬼叫木盘,也是个白鱼鬼。东风对他有印象,当时绿浮萍招待他时,这个木盘就坐在底下,虽然身为白鱼鬼,却成天依附在绿浮萍身边,对待自己同胞的态度却非常之差。
木盘说这话的目的也很明确了,就是要跟东风来作对的。东风心里暗笑,明明绿浮萍都没来了,他就急着挑衅,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还是说,这些贵族乡绅,真的压根就没把他放眼里?
没等东风稍微摆摆架子回应,梨花就抢着质问起了木盘:
“木盘大人,又见面啦!您能来庆功宴,是我们的荣幸,城相大人也会开心的!近来小河村状况怎么样?收成还好吗?”
梨花每一句话都拖着调子,语调悠扬而典雅,彰显出王族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木盘先是有些吃惊,但随后就恢复了傲慢之色,在气势上丝毫不输给王室血脉的梨花。
“回公主,在我的监督下,小河村的村民全都起早贪黑忙着干活,论修建镇妖高塔的功劳,绝对数一数二!您也知道的,我在小河村定下的规矩,鸡叫必须起,天黑过两个时辰后回家!十天里,只准休息一天!绿浮萍大人每次看到我,都会夸我的!”
嗯?!河沼城也推行九九六吗?而且貌似比九九六还厉害!
东风在面具下鄙夷地一笑,看着眼前这个无知的白鱼鬼洋洋自得。他都能猜到,机灵的梨花会怎么驳斥这个傻大憨了。
“原来如此,确实可歌可贺!木盘大人为河沼城鞠躬尽瘁,又不贪功起衅!你看,今天小河村一个村民都没带来庆功!这是多么高尚的品德啊!我想绿浮萍大人看到了此情此景,一定会欣慰的!”
那木盘听到上半句时还得意地点了点头,样子谄媚又滑稽。当听到后半句时,突然怔了一下,雪白的脸涨得通红——他猛地醒悟到,这个庆功宴会,庆祝的是“绿浮萍造塔”这项丰功伟绩!主角是绿浮萍,而不是东风!
虽然宴会是东风发起并主持的,但终究为的是绿浮萍!而这段对话被梨花拗过来后,就像是木盘故意不给绿浮萍面子,不带人来庆功捧场!
木盘顿时陷入了理亏的局面!
“木盘大人,您的精神是可嘉的。但作为城主,我还是想说一句:绿浮萍大人年纪大,喜欢热闹,其他村怎么说都带了人来,您光带过来一片冷清,会不会?”
东风透过面具,用眼神示意着木盘。对方脸涨得通红,硕大的身子着急地踱了几下,最后怏怏地道了句“知道了。”,就慢吞吞走下了高台,呼喊手下带人来了。
“良人,你可真行,想到这招!这样,那些有权的人家,都不敢不带人来了!”
“按道理来说是的。不过,我也怕那些人暗中勾结,串通一气来对付我们。这些坏家伙可不都像木盘这样傻乎乎的,到时候可有一场‘硬仗’咯!”
“不怕,还有我呢!而且,良人你这么聪明,有什么场面会应付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