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上人提及碎镜大师的家室，我都不知道他的膝下也有一女。
“哦，这样啊，大师家中可有一女？”
“确有一女，名曰婉竹，不才之女，殿下问她做甚？”
“本王一去，此战家中必将无主事者，我需要一个人代掌，大师之女乃当世奇才，特聘之，大师，可否？”
他连忙拂手跪拜，表明谢过我的赏识，但却一直在阻拦我出征，他说，不管我要做什么，大战新归，战士们还没有好好的进行休整，甚至连探亲都还来不及，再度出征，恐怕舟车劳顿，会降低战士们的积极性，还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羁绊着我，必须马上出兵。
重要机密，我怎么可能会泄露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况且，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塞外人都很难说得清楚，离开了这么多年，突然在此时出现，我一直在想，莫非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而且，单是看碎镜大师那副阿谀奉承的面庞，便极有可能是为了隐瞒什么事情。
每次我发问，他总会在下一秒立刻给出回答，有些时候还答得云里雾里的，像是让我钻进一个漩涡当中，把我困住，以便隐藏他的实际身份，好在我并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见到什么人就必须问清楚，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不配做李氏一族的遗脉了。
李家向来要求族人恪守本分，但并不代表可以耿直，问而有道，这是李家的祖训，在很多时候，自己的一个问题就能毁掉成千上万条人命，所以，与其问，不如去证明，或者，埋伏陷阱，让他自露马脚，如此一来，就不用那么多人跟他一块陪葬了。
言语之间，碎镜大师一直在说再次出兵有多少弊端，还好他并不知道我出兵何处，问了也是拿机密要务来搪塞他，即便是他再怎么挑衅，反问我不拿他当自己人看，我也不会泄露一个字，毕竟，归根到底，这次出兵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在完成的同时还能给倾墨书阁一定的牵制。
所以说，如果我把那些无辜的战士带出去让他们为我自己一个人送了性命，而那些我怀疑的人却在塞外为非作歹，岂不是会寒了那些战士们的心，纵使我选中的那些人里也有很单纯的战士，那至少也是少数，今日的表现，只能说那些人太过明显了。
要么就是过度沮丧，要么就是过度兴奋，别人来看的话也是一样的，况且，还有其他人做对比，所以，我有很大的把握，那些人身份肯定不是那么简单，我要把他们带出去问个清楚，包括他们背后的那个人，还好，自己平日里就喜欢研究别人的脸色。
坐在自己面前的碎镜大师也让我看出了端倪，既然是道人，行动自然，因为道人心中静如止水，所以走动起来会非常正直和稳健，但是呢，碎镜大师来的时候可是慌慌张张，就算是坐下了，也是一直在发抖，有时候我都想问他是否患了什么恶疾，才这样虚弱，为了让他以为自己没有露出马脚，也就没再多嘴。
他虽为老者，话多的却像是未经世事的孩童那般，而那些花的最终目的，却是在劝我放弃再次出兵，不管他嘴中的理由有多么荒唐，他总能归结到我的计划上，而且，每次都让我无言以对，因为根本就没有理可以对下去，换句话说，碎镜大师所说的一切，都不在常理范围之内，他所说的言语根本不在理。
当然，他还是懂得识时务的，在我一致的反对之下，最终他还是闭了口，不再列举他所认为能成立的虚无缥缈的理由，而且，争辩一旦停止下来，就成了鸦雀无声，因为我在这里，上人也不好和碎镜大师叙旧，也可能是碎镜大师根本不想和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谈论一些事情吧。
其实，本来还想交代给碎镜大师一些事情的，他治下的领域近年来表现得都很安分，只是总是受外族欺凌，边境小族总是拿着他们当奴隶，据了解，因为那边的人特别忠厚，所以，无论那些小族怎么欺负他们，他们都不会还手，就像当年的北宛部落那样。
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就发动了小规模战争，区区一个小族，能战的也不过百人，很快就结束了，有时候还能在一天之内灭掉三四个这样的小族，想来也是，塞外人不只是宽厚仁道，还不会斤斤计较，能体谅别人，他们大概会这样想，毕竟是小族，忍一时又何妨，只要能保住他们那个族的命脉，自己受点罪也值。
佛宗天选之族，也就不质疑会有这样高尚的品格罢了，是命数，让李氏一族选择了塞外作为复兴的基础，这可要比当年高祖建立大稽时候的基础要雄厚的多，人心向善，管理从容得体，地域辽阔，这些都是在当年所不具备的，不难想象，后稽会比大稽更繁荣。
鉴于碎镜大师治下片区很容易被骚扰，我打算给他一部分将士，彻底除掉那些不堪入目的蝼蚁，只是，这一争辩，闹得我自己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给他命令了，终究是个老者，年岁要长我很多，随便顶撞，怕是他也不好领情，就在自己想要拜托上人传命给他的时候，玉娇跑了进来。
一番耳语过后，我终于得知了实情，便佯装大怒，接着方才结束的话语，对着碎镜大师一字一句的说：“那好，来人，传婉竹。”
余光中，我看到了碎镜大师那早就变了形的容貌，双目极度突出，汗如雨下，白发在烛光的映照下变得更加皑皑，嘴唇在颤抖着，手无处可放，那是因为他心虚了，当然，我也不曾想过，这样一个看上去很正经的老道士，竟会做出如此卑贱的事情，这完全是在毁塞外的名声，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就不怕蒙羞吗。
真是可惜了他，也可惜了婉竹，在她的成长历程当中，充满了丑恶，她不能像别人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只因为，她的养父是碎镜大师，一个虚伪的道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