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就听门外福禄海扯着嗓子喊了一句,“皇上驾到!”
我本为从容未出生的孩子绣衣物,听此声,立即放下,起了身子,从容已然有八月,不必下跪,只是脆生生地喊了一句:“陛下。”
我走上前福身,
“臣女沈纯良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人瞟了我一眼,嗯了一声。
我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果不其然,正是船上的“黄公子”。
赵恒本来见到眼前的女人正是箜篌姑娘,心底略微吃惊,当见我满脸诧异时,不禁笑了笑。
“这位就是婕妤的嫡姐?”
“回陛下,正是臣女。”
其实他自回宫后,确实有些好奇那位箜篌姑娘的身份,但他身为帝王,何等姿色美人未曾见过,也就没动去寻她的念头。
“你箜篌弹得不错。”
我受宠若惊,赶忙低头,“陛下谬赞了。”然后又轻轻抬头,“我以为与陛下不会再见,今日却见了,更万没想到您是...”
赵恒没回,而是令春夏扶着从容,将她放置在软榻上,自己坐在另一侧,又命丫鬟搬来软椅为我赐座。
他这反应也没出乎我的意料,此等雕虫小技与他宫中嫔妃的手段相比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我也确实没有幻想他这就收我入了宫。
从容俏皮地看着赵恒,“臣妾的姐姐温婉端庄,是臣妾自幼学习的典范,陛下您看姐姐如何?”
赵恒笑,眼底却没有情意只有淡淡的笑意。
“你这性子确实该稳重些,只是朕后宫中不缺端庄的妃子,也不缺灵动活泼的妃子。”
从容面上有些尴尬,
“臣妾不是这意思。”
赵恒吃了口茶,淡淡地开口,
“朕知道。”
于是她二人用膳,我自知尊卑有别不应同桌,但从容吵着要让我一起用膳,我见赵恒没有什么反应。才堪堪坐下,道了谢。
春夏、秋冬是一等丫鬟,为从容与赵恒布菜。竹青是二等丫鬟,则为我布菜,虽未与我见过面,但她待我是不错的,我心里也舒坦些。
竹青模样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四出头,春夏、秋冬自幼与我们长大,知根知底。我打量着眼前的竹青,像是个安分守己的丫头,也就稍稍放心了。
用过膳后,从容提议去御花园赏梅花,赵恒道:“你已经有八月了,就不要出门,等安然生下子嗣也不迟。”
从容垂眸敛目,嗯了一下,
“臣妾想看御花园的梅花了,不如姐姐与陛下为臣妾摘来吧,我想小皇子也是想见见梅花了。”
赵恒鲜少受人指示,有些怒意,但听到“小皇子”三字后,犹豫了一下,应了。
临行时,从容揣进我手里一个暖炉,神情中满是鼓励,掺杂着几分酸涩,将丈夫拱手与人,从不是从容的性子,如今宫中已将她磨炼如此了。
我跟在赵恒身后缓缓地走着,他停下脚步,随行的太监与丫鬟也顺应着停下。他回眸瞥了我一眼,
“不比如此拘束,站在朕身侧就好。”
我低头轻声道谢:“谢陛下恩赐。”随后走上前。
赵恒一声令下,众人又开始向御花园前进。
“常婕妤年芳?”
“回陛下,已有二八。”我轻声细语。
“你呢?”
这话是询问的口气,却令人浮想联翩,我笑,
“回陛下,臣女今年二八有一,较娘娘年长一岁。”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又道:“她可会演奏凤首箜篌?”
“回陛下,这凤首箜篌,家中是只有臣女会的。臣女资质平平、感悟愚钝,倒是糟蹋了如此珍奇的乐器。”
“你谦虚了。”他有些淡然。
我吐了一口气,说不紧张是假的。
“可有婚配?”
这话一出口,我当即心里一紧,被退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原来他不知道这些京中琐事?
“回陛下,臣女本是许配给刘家嫡长子荣和公子,但他与宰相之女冯以之互有情愫。臣女怎好插足,于是就没有婚配了。”
我将话说得温婉动听,像是我慷慨大方成全他二人,也并未有不满一般。
这事赵恒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那人正是眼前的箜篌姑娘。
“原来是这样,朕记得是皇后为他二人赐婚的?”
“回陛下,正是。”
赵恒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没多远就到了御花园,我见山清水秀,假山于小溪之上,又有几座凉亭。如今是冬日,倒不至于结冰,只是百花已殆,仅有梅花与青松点缀着御花园。
我接过早归手中的竹篮,上前折梅花。皙白无骨的柔夷化为玉条轻轻折下桃红色的梅花,此番景象固然是美的。
当我感受到身后有一灼灼的目光,就知赵恒也在盯着。于是唇边的笑意更浓,将红梅放置竹篮后,又伸手取过一些雪,放在篮中梅花之上。
赵恒有些好奇道:“为什么要放雪在梅花上?”
我笑容素雅,“回陛下,正所谓'不经过彻骨寒冷,哪有梅花扑鼻芳香',这红梅与白雪是交相辉映的,不融在一起总是少了些味道。”
“你倒是个有学识的。”
我惶恐,“臣女不敢受此夸赞,不过是雕虫小技,胡说一遭罢了。”
赵恒搓了搓手,“有些冷了。”随后也摘下几枝梅花放在竹篮中,“可足够了?”
“回陛下,够了。”
他点点头,示意回兰居阁,还未等挪开步子,就传来一句惊呼。
“陛下!”
我看去,原来是徐美人徐青朝,而她身侧跟着雍容华贵的绝色美人正是刘皇后。
本清冷的赵恒见到刘娥后,都柔和了些。
“皇后,徐美人,你二人怎的来这?”
虽是询问两个人,但那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笑意满面的刘娥。
他许是按捺不住,走上前将自个儿的披风裹在刘娥身上,语气都带了几分担忧之意,
“天气这么冷,你为何不多穿点?”
刘娥依旧是盈盈一笑,“回陛下,是臣妾疏忽了,没照顾好自己。只是,”她看我,随后蹙眉,“这位姑娘可是沈大人之女沈纯良?怎的与陛下在一起。”
我低头,“回皇后娘娘,是与陛下前来为常婕妤采些梅花。”
“原来如此。”刘娥笑,“那就不好打扰陛下与沈姑娘了。”
说着就福了福身子,倚靠着桃儿要离开。
赵恒盯着她的身影踌躇了一会儿,也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