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过去,宫中传来圣旨,宣我进宫。
等我出了门,回首凝视,见白墙红瓦,青葱树荫。
母亲穿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云纹绉纱袍与软毛织锦斗篷,手里握着八角雕花镂空暖炉,万千青丝梳为朝云近香髻。
知红身穿藕丝琵琶衿上裳、月牙凤尾罗裙,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一旁的香绘则迎着凉风咳了几下,穿的是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暗花细丝褶缎裙,棉兔绒长斗篷,手中攒着手抄。若我没猜错,那手抄中应许还有一块暖玉。
母亲见我耽搁时间过久,伸手向外扫了扫,示意我该走了。
我欠了欠身子,道:“那女儿就走了,母亲千万保重自个儿的身子,香绘知红更要服侍好大哥。”
母亲笑道:“不过进宫些时日,怎的像是不回来了一样?快走吧,莫要让程公公等久了。”
我诶了一声,转过头去就要离开,忽的泪水糊在眼上,我倚靠着早归的搀扶入了轿子。
轿中,早归与晚离担忧地望着我,
“大小姐,就要进宫了,可是怀念夫人了?”早归问。
我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的,母亲若是知道我此番进宫的真正目的,定是要哭一场的,我怎舍得。”我撩起车帘看着街上繁华景象,淡淡感叹,“只是不知,是否能如了我的愿。”
摇摇晃晃了小半日,我都小憩了许久,才到了宫门口,轿子被落下,我醒来。
撩开车帘,原来是守门侍卫例行公事,检查轿子。
两位侍卫迎了上来,见到轿旁站立着的程寿康,吓了一跳,赶忙谄媚地低下头,
“原来是程公公,平日都是福公公遣送入宫,怎的今日是程公公了?”
“洒家听命于陛下,自然是陛下指派洒家来,你们可有意见?”
“自是不敢,公公快请。”
停下的轿子又被抬起,我放下车帘,随着摇摇晃晃之感,心里却像是打鼓,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胸而出。
逐渐入了一条小道,四周都是宫殿,听程公公讲这都是娘娘们的住所。彼时路过的丫鬟、太监、侍卫都会跪在路旁等待轿过。
又晃悠了一会,轿子才停住,早归扶我下轿。
“奴婢就送姑娘到门口了,这就是常婕妤的住所兰居阁。”程公公道。
我道了谢,忙取出一两银子交与他,
“这是赏公公的,宫中的规矩纯良还是懂些,就不送公公了。”
程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银两,笑道:“奴婢谢过姑娘了。”
我点点头,示意早归。于是早归敲了敲门,晚离上前扶住我。
大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从容的陪嫁丫鬟春夏,她见是我,眼睛睁大,
“大小姐!”然后立刻回头向屋子里喊,“娘娘,大小姐来了!”
屋子里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音,很快那与我有血肉之亲的人走了出来。
我已然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从容了,于是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上身穿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下着宫缎素雪绢裙,外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梳百合髻,插着一对银镀金嵌珠宝蜻蜓簪,镶银蓝宝石蝶贝白流苏步摇。颈间戴着琉璃宝石吊坠,双耳点缀水晶珍珠耳环。
她肤色更白,只是双眼带着些疲惫,有些胖态了,许是因为那鼓起的肚子。
“臣女沈纯良参见常婕妤。”我缓缓跪下,为她磕了头。
从容忙要将我扶起,我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才定了定身子,强颜欢笑道,
“起来吧。”
我才被早归扶着起身,与她共进了屋子。
她牵着我的手坐在了软榻之上,我也顺了她的意坐了上去。
“荣和公子的事本宫早有耳闻,本宫以为他是个一表人才的好男儿,未曾想却负了你。”
我笑,“不过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好挡了人家的道,却也让我看清荣和公子的真面目,未将一片真心交了出去。”
“大哥得了功名,这事本宫知晓的,听说大哥提了一位新通房,可还安分?”
“叫知红,长得一副好模样,大哥疼爱她,可惜她确实与安分挂不上边。”
从容叹了口气,“那唯唯诺诺又乖巧懂事的香绘肯定受了委屈吧。”
我也难受了几分,“香绘得了重病,整日靠着药材续命,咳血已然成了家常便饭。她确实时日无多了,只是大哥看不清自己的心意罢了,他定是心悦香绘的。”
“是啊...罢了罢了,先不提他三人之事了。”言罢,从容看向春夏、秋冬与另外一位面生的丫鬟,“春夏、秋冬、竹青,你们先下去吧。”
我也心领神会地看向早归晚离,她二人也就紧随其后,顺道关上了门。
从容这才紧紧抓住我的手,
“姐姐...姐姐...本宫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你一定要入宫帮本宫,一定要帮本宫。”
“放心吧娘娘,我定会运用计谋入宫,但娘娘要告诉我如何见到陛下。”
“陛下...明日就到了陛下例行看望本宫的时候,就是此时,你要把握好时机。那次微服出巡,你可有收获?”
我点点头,“自然未失手。”
从容这才松了一口气,“刘皇后与杨淑妃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宫三千佳丽可真是无颜色了。陛下独宠她二人,偏偏她二人感情极深。”
“这后宫再无得宠之人了吗?”
“这倒不是,李婉仪是要比常人得宠一些的,只是她出身卑微,是刘皇后塞给陛下的人。所以...她也是效忠刘皇后的。还有一位丫鬟...罢了,不愿讲她。如今没有人能动得了刘皇后与杨淑妃的地位,分毫皆不可。”
“我曾在太后寿宴上见过徐美人与杜贵妃,她二人也不得宠吗?”
从容紧锁眉头思考着,“徐美人...徐青朝,是刘皇后阵营的人,有些跋扈,人到底如何却是不知的。杜烟山倒不是刘皇后那边的人,每次请安多称病,所以本宫很少见到她,只不过一二面,人如何本宫也不得知。她二人不怎么得宠,但不是会引起风波之人。”
“一位是'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另一位是'风烟俱净,天山共色',看名字都是风雅之人。”
从容轻笑,“这后宫之中哪有风雅之人?姐姐可是说笑了。这不过五六月就要举办选秀,那时候莺莺燕燕才叫一个多,本宫就可与姐姐共同欣赏这些争奇斗艳、明争暗斗了。”
言罢,她吐了吐舌头,仿佛回到幼时,她与我玩笑的趣味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