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承霄轻咳两声。守夜的宫人立刻会意掌灯,仓促地准备晨漱用具,服侍主子更衣着袍。
今天起得要比平常早些。承霄一手扶着昏昏沉沉的头,一手百无聊赖地拨弄书案上的黄折子。
根本精神无法集中。
自从他荣登王位,各方面的压力,言不由衷的挫败感,一桩桩权力拉锯战带来的辛酸,时常让承霄喘不过气来。
但唯独今次德明的案件犹其让他心绪难安。
太医院小路子前来禀告:晋贤太后得知德明王姬连受鞭打拷问,铁剪痛骨锁十指,周身血迹斑斑,遍体鳞伤后,当场晕厥过去。
这不是承霄的初衷。他料想德明与福东素有交情。内务府正二品总管在一旁,所说的“严刑拷打”,不过是无伤大雅的隔皮挠痒痒罢了。
如果德明真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和晋贤佯装的“母子情深”维持不下去,广尊也会指责他对“亲人”冷血无情。
……
秋末冬初刺骨的寒冷总让人毫无防备。雨虽停了,地面湿滑,屋檐掉下的雨滴调皮,树木枝叶凝聚的晨露任性洒落。
福东从天牢一路急步赶回养心殿,不经意间湿透全身。刚停稳脚步,冷不丁喷嚏连连。恐防殿前有失体统,他只能回温暖的房间更换衣服,喝下驱寒的姜茶,待到疲倦的身体冒出冷汗,方才步伐沉沉地上殿见驾。
“奴才给王上请安,王上万福金康。”
无关紧要的跪拜,承霄一般都懒得回应。他眺前撇了一眼,两指轻轻敲打了两下办公书桌。
福东再次磕头谢恩,毕恭毕敬地站在承霄身边不远处。
“审讯结果怎么样?”
“回王上,王姬在严刑拷问下,对私下严刑逼供程轩达一事供认不讳,唯一坚持的口信就是亲耳听到程轩达说要谋反,已认罪画押。”
“德明的伤势如何了?”
“血染紫衣,十指伤骨,审讯期间痛晕过两次。”
紫衣?对了,舒华说过,德明偏爱紫色。
“舒华怕只是叫你弄出些皮肉之伤,好糊弄今天的判决。伤及筋骨,你就不怕舒华找你拼命?”
福东眼中迸发出复杂和愧疚:“审讯流程快结束之时,奴才担心王姬受不了,于是偷偷安慰王姬说王上和夏大人会有办法救王姬出去的。王姬听后摇摇头说,皮肉之伤恐不够感染力。”
“是德明授意下,你才加强严刑?”震惊之余,承霄连手中的毛笔都滑落。
“假如可以,奴才宁受十八层地狱之苦,也不愿对王姬动刑。”
沉默了一阵,福东提醒道:“王上,该到上朝的时间了。”
天际还未有放晴的意思,冬季昼长日短,等到处理完军机要务退朝之际,正是旭日初升之时。
养心殿外,早有十多名宫女手托盘锦,上面放着帝王的明黄龙袍和头冠装饰品。加在身上近十来斤——耀眼华丽却不切实用。
承霄曾经很向往这身代表着至高无上的衣裳。但真正黄袍加身了,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个中的沉重和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因此承霄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脱下,换上轻盈舒适的便装。
乘坐在典雅而休闲的步辇中,承霄心中的迷雾并没有像前进的队伍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清晰明朗。
“你说德明这么做是有何用意?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目的?”
“王上多虑了!”福东步伐保持着和步辇一样的速度,不紧不慢道:“德明王姬是由王上的生母抚养长大,王室对王姬天恩厚爱,王姬自然跟王上同仇敌忾。”
“呵呵!”承霄冷笑,他向来不相信这套说词。
福东顿了顿,将肚子里那几句话反复推敲无误后,逐言道:“佛家讲究前世因后世果,凡事都讲究一个前因后果。它不会无端出现,也不会无端消失。奴才一路伴王上走来,见着太多虚情假意。王上不轻易信任别人是可以理解的。如果王上愿意和王姬敞开心扉地交谈一次,相信王姬能解决王上所有的困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