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无论离天牢多远,德明彷徨又惊恐的脸,一直深深印在承霄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无助的哭闹,在耳门如影随形,进进出出的。
是因为明知德明的做法正义,敢觊觎凤阳,割程轩达一万遍手筋脚筋都不足以抵消罪过。却还是为了削弱权臣的势力,从而亲手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产生的罪恶感吗?
承霄轻蔑一笑。能登上九五之位,早就抛弃了所谓的“道德”,背地做了不知多少不光彩的事,反正一切利益至上。
曾经,先王一度认为承霄不适接任大统。因为罗修是地狱来的魔鬼,他比承霄更稳重狠辣。理玄国从一开始根本就是权臣捏造出来的,“王上”不过是把持朝政的傀儡。
先皇担心承霄震慑不了那些蠢蠢欲动火焰。
为此承霄赌气般一改常态,主打的仁政,变成了酷刑。他的手段有意无意地向罗修靠近,嗜血的冲动多少激起内心悔意的水花,好在时间久了也就麻目了。
广尊太后常说,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才能保护重要的人。
夜墨浓重,狂风“呼呼”作响,刮得花草树木左右摇摆。雨势时大时小,滴滴答答地落屋檐上,宛如有节奏的乐队。
承霄辗转反侧地听了一夜雨声。
无眠空乏的夜晚,他躺在诺大的龙床,孤单的落寞感首次袭来。
承霄十七岁搬离王宫时,广尊特地挑了五个容貌姣好的青春少女作为“开蒙”。并与礼部尚书千金杨洛诗订下婚约。
杨洛诗是周都颇有名气的才女,承霄曾偷偷溜去见过。隔着一潭粉荷花远远望了一眼,佳人轻盈芊芊,俏若出水芙蓉,端庄典雅,气质高贵矜持有度。
不是德明那种魅惑、惊为天人的闪耀,却有一种烟雾缭绕的朦胧美。
当时,承霄对杨洛诗的评价很高。
时间一长,府上的五个小妾表面上唯唯诺诺,背地里整天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有个性情刚烈的小妾三天两头就找承霄告状。
承霄不胜其扰,管你谁对谁错,通通将他们赏赐了部下,好落个清静。那个刚烈的小妾誓死不从,雨中跪了一天仍换回不承霄的网开一面,便在电闪雷鸣的深夜,一身素衣吊死在悬梁。
此事一出,引起不小的轰动。臣民都认为王七子太过绝情绝爱了。承霄却不以为然,正好展现了他一直执着的“无情”。
皈落觉得他太过分了。影子一贯作风默默无语。
舒华笑嘻嘻像个流氓痞子道:那些女人受封建思想束缚,无知,懦弱,没有独立的思考能力,一心依附在男人身上,实在是索然无味。还不如柳烟花巷、解放天性的花娘来得可爱。
姚斌反问道:安分守礼的正经人家怎么从你嘴里出来就变得如此不堪呢?难不成你母亲不是那种妇人?
舒华笑容依旧不变:我从来不否认我蔑视我娘。人的一生很长,思维跟不上脚步,兴趣爱好差天差地别,两个人怎么能相濡以沫?那个五个小妾除了年轻貌美,没有一丁点能吸引王七子的地方。就算没有把她们送人,他日新王妃进府,王公大臣再献些美人讨好,哪还有她们立足之地?迟早都是在庭院凄凄惨惨的一生。
当年舒华才华洋溢又离经叛道,个性轻浮傲慢,气质总在书生和流氓中游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转身回眸,磨平了棱角,变得内敛沉稳,彬彬有礼。
姚斌持不同的看法:人生其实很短,短到女人围着一个小圈子里做好每一件事时,一生就过去了。每个人对幸福的定义都不同,我憧憬着不离不弃到白首,舒华追寻的是思想默契的灵魂伴侣,皈落喜欢被崇拜景仰的目光,影子高深莫测我暂时猜不透,至于王七子嘛……
陈洛诗那种的。承霄不假思索地说。
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或许是因为承霄的名声太差了,大婚前夕,陈洛诗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无故失踪。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多少女人宁愿断头也不愿断发。
婚礼自然只能取消,陈洛阳明显是一种无声的反抗,着实狠狠地一掌巴扫得承霄面目无光,成为了全天下人的笑柄。惹得当时缠绵病床的先皇龙颜大怒,立刻将陈尚书一家五族关押天牢,择日午门砍首示众。
错愕过后,承霄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看上的不光是陈洛诗端庄大气的外貌,更取重礼部尚书为官多年的人脉关系。随着尚书一家的灭门,这些摇摆不定的“人脉”必然会倾向他的竞争对手。
最终这场差点灭门的惨案在承霄的忍隐和“大度”中结束。之后陈尚书也如他所愿,倾尽全力助他登上王位。
只是承霄好不容易刻意营造的“威信”一时间又回到了原点。不过从中他领悟出,大多的文官武将都愿意扶持“仁政”,因为“仁政”的帝王便于控制。于是承霄将计就计,扮猪吃老虎,等到真正掌控大权之时,再绝地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