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重新披上黑色斗篷,飘然进了皇宫,不到半日,便携着圣旨和信物回到医馆。
他们,要去江祈了。
时至五月,下了春末最后一场雨,海棠的枝头只剩残花,花瓣已舒展到极致,只需清风一打,便离开枝头,零落而下。
月色朦胧冰冷,寒雾浓重,清辉透过窗外凌乱的枝叶投下凌乱的树影,冷风轻吹,他鬓间垂落的发丝微微晃动,几片嫣红擦过脸颊。
敛目望着滚落窗帷的海棠花瓣,他伸出骨节如白玉雕琢的手,五指收拢,拈着几片花瓣凑近鼻端,轻轻嗅着。
和顺站在寝殿中央,抬首看着站在窗边的帝王,犹豫了一下,小步走上前:“陛下,可需要奴才点上熏香?”
轩辕北抬眼看了他一眼,和顺又慌忙低下头,道:“陛下,海棠本无香气。”
眸光晃动,随即恢复一片幽深静默。轩辕北丢下花瓣,径自回到榻上,闭目养神。
“陛下,可要奴才端安神汤来?”
“不必了。”抬手揉了揉眉心,指间的冰凉传入额头,感到微微舒适。
“那可要宣哪位娘娘侍寝?”和顺小心翼翼地问,见帝王沉默,便以为不需要了,告了退便转身去准备熏香,在走到殿口时,身后传来帝王冷硬的声音。
“摆驾惜月宫。”
“臣妾恭迎皇上。”入睡时有人通报,得知皇上将要前来,映月满心欢喜,换了轩辕北喜爱的素色长裙,峨眉淡扫,站在宫门口翘首以盼。看见那道英挺修长的影由远及近,她迎着月色盈盈一拜,翡翠玉坠的步摇撞得叮当响。轩辕北低头却看见她微微露出耳垂,圆润的珍珠耳环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映月感到轩辕北看自己,抿嘴一笑,双颊飞上两抹红云,无限娇羞、无限欢喜。
“起来吧。”没有伸手扶她起来,轩辕北道了一句便买入殿内,映月脸色有红转白,漆黑夜色下,她的转换根本不为人所见。
更不为帝王所见。
映月被宫女搀扶着入殿,见轩辕北并未进入里殿,而已经坐在了外殿的主位上。
他并非来临幸她的……长睫低垂,敛去眸中落寞,映月第无数次地有了这个认知,并且发现现在自己已经可以应对自如。
“这边来坐吧。”轩辕北示意了身边的座位,声音比方才柔软了些。映月略略诧异地抬眼,跳跃的烛火晕染开帝王冷峻的眉峰,使他此刻竟有了几分温和的神色。她心中一喜,小步挪了过去,轩辕北就看见她耳上的珍珠晃啊晃,晃到自己的身侧。
“皇上干吗总盯着臣妾的耳朵看啊……”莫非是有什么不对,映月用手摸了摸耳朵,却被帝王一把拉住了手,登时羞得满脸通红,低唤道:“皇上……”
“别动。”冰凉的指轻抚上那枚圆润的珍珠,轩辕北恍然觉得有些眼熟:“爱妃也喜欢珠饰么?”
映月嗯了一声:“是司珍房的小宫女打造的,臣妾一眼就看中了。”
“倒是有一双巧手。”珍珠为主料,银丝盘花,简答大方又不失精致,这种风格样式,是……轩辕北停下思绪,又将刻意打扮的妃子多看了两眼:“爱妃今日光彩照人。”
能得到他的赞美,映月恍然已觉得飘入云端,然而对方随后一句话又将她的心打入谷底。
“朕今夜有些忧虑,见到爱妃便好多了,朕还有些奏折尚未看完,爱妃安歇吧。”
说着就站起身。
“皇上!”映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在帝王微微诧异地回头时,满眼挽留地迎了上去,“皇上去再坐坐吧……”
她的样子有些委屈,柳眉低垂,双眸含水,泫然欲泣。轩辕北看着,没有脱开袖子,反而伸出另一只手,两指抚上她的眉心。
“你这眉毛,生的最好看……”柳叶弯弯,略带英气……他抚了片刻,终将那死结舒展,修长的指又滑到了一侧的耳上。“还有耳朵,尤其适合珍珠的耳饰。”
“臣妾以后天天都带着……”映月摇了摇他的胳膊:“皇上多留一会吧,臣妾听闻皇上总是失眠,最近尤其重了,这里有些上好的熏香,可以平缓心绪,臣妾还学了一曲清心曲,想弹给皇上听……皇上多留一会吧……皇上还没在惜月宫留宿过。”
最后一句令轩辕北有片刻的充愣,他恍然看见映月在哭,梨花带雨,那略带英气的眉再次低垂下来。不该是这样的,明明是那样好看的眉……轩辕北有些心烦,抓住映月的手腕,将自己的衣袖慢慢抽出。
“朕还有国事要忙,爱妃安歇吧。”说完不回一故地离去,不再理会被丢下的女子是哭了还是笑了。
“皇上……”和顺在殿外接驾,见帝王出来便迎上前:“车撵备好了,皇上要回武瑶宫吗?”
轩辕北默然,却没有上了车撵,而是让人在前撑灯。五月的夜里,到底还是冷风阵阵,还下着薄雾,回到武瑶宫是已是满身凉意,衣摆和发梢都沾了些许露水。其实已没有什么奏折可看,沐浴更衣后便准备就寝。
上榻前,和顺再次问了他要不要安神汤,轩辕北想了想,还是叫人端了进来。
然而依旧多梦。
十里软红,是枫叶,很多,四处像燃烧了一般,鲜艳美丽极了。那女子也是一袭红衣,美丽极了,面如白玉,颜若朝华,映着红光又添妩媚。她露出淡淡的笑,唇也红的鲜艳,贝齿却比雪还要白。
他认出了她是谁,张开双臂,对她招手:“快来朕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