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容更大了,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他想离他进些,便用力拽了一下,没想生生将那条手臂拽下来了。
他举着残臂有些不知所措,听见女子埋怨:“干吗这么狠啊……”她说完又递过另一只手,他愣愣地去抓,这一次却只碰了一下,那只胳膊又掉了。
他吓得往后退,女子往前走,摔了一跤,一看,连着两只脚也掉了,她起不来,抬起头,一只眼珠却没有了,只剩下个血窟窿。
他就低头帮她找眼珠,感觉是踩到了什么,一抬脚,她的眼珠子已经碎在自己脚下了。
他再也受不了,抱住头大吼出来。
轩辕北猛地睁开眼,坐在龙榻上,背后已经完全湿冷。
春末夜间寒凉如水,轩辕北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息,里衣织锦的料子粘在背后,又湿又冷。
床头立了金制的龙纹灯台,蜡烛还未燃尽,透过淡黄的灯罩,在殿内打下昏黄光线,随着火苗微弱的跳动而忽明忽暗。榻边的龙纹香鼎内燃着安定心神的香料,清烟袅袅婀娜升起,叫人心生恍惚,然而梦中女子的容颜却始终清晰。
清白月光从窗外流入,薄薄铺了一地,他起身走到窗边,晚风如水凉滑拂在身上。
和顺进入殿内的时候,看见帝王已站在窗边,衣衫和发梢都沾上了露水。他轻叹了一口气:“皇上,卯时了。”
抬眼起来时竟然天色已开始发白,轩辕北动了动手脚,微微侧头,面上没有半点表情:“更衣吧。”
和顺见他样子虽然疲惫,却还十分冷静,便唤了殿外的宫人前来伺候。
轩辕北换上玄黑的朝服,金线绣制的五爪金龙在初生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乌黑的长发束成冠,明黄的垂穗摆在胸前,腰间绸带上的宝石闪着耀蓝的光芒,和顺递过一枚做工精致的香囊,里面缝了提神醒脑的香料,他轻嗅了一下,又别在腰间,才微微显出些精神。
宫人端着巨大铜镜,里面的男人器宇轩昂,俊美得令人移不开视线,然而那双眼下隐隐的青又透着他的疲惫和颓废。
“皇上,要不用血燕敷一敷再走吧……”和顺小声建议,一边透过铜镜偷偷看着,心中计量着如此是从何时开始,百转千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惊觉时皇帝已经夜夜难眠。且不只是失眠,还有梦魇,他亦不知皇上每日梦中的是什么,只是每每看着那换下来的汗津津的睡袍和龙榻上凌乱褶皱的床单,都觉触目惊心。
“不必,时间到了。”轩辕北只淡淡,眸光深邃,与往常无异。和顺心中不喜反忧,着了一声,随着去了。
白里之外,浩荡的车队一路行来,从荒芜到繁盛,时值五月,绿意正浓,已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色。
细白的手掀开车帘,因为昨夜下了雨,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女子迎着晨风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好不惬意。
“果然还是江祈的地方好,北玄又冷又干,皮肤都冻坏了,也没有花草树木,也没有白米青菜可以吃,难怪北玄人要抢……你说是不是,离将军?”放下车帘,女子捧起手边的白粥,粥里混着菜叶和肉片,送到男人面前。
男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过你们的马没有北玄的好,你看看,两月不到的功夫,我们的队伍已经从兰加赶到了瀛都,我记得离将军出征的时候,仅仅赶到边境就用了这些时间吧。”女子收回碗,自己喝了一口,灿然一笑:“离将军这样不吃不喝了许久,瘦成这样,你们的皇帝陛下要是见到了,还以为我们虐待战俘呢。”紧紧地咬着“战俘”二字,果然看见男人的身体一震,柳眉微挑,又将碗送了上去:“将军,你看你抓也抓了,招也招了,别跟自己过不去,左右注定背着骂名,留着命还能还能找我报仇不是?”
“将军何等心胸境界,这些事情早已想的明白,之前不也照吃照睡。只不过因为临近瀛都而越发羞愤,红月一早来看将军,一是给将军带早饭,二么……”看了眼胡子拉碴的大将军,见他发丝枯黄,灰头土脸,伸手拍了拍手边的包裹:“这里有一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工具,将军还是好好梳洗下,明后日大概就到了瀛都,将军既然已经都败了,就别再折了你们离家和江祈的面子。”
离含歌愣了一下,抬眼略大讶异地看着女子,不肯相信对方还能让自己梳洗。他转眼又想到这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招供”而换来的优待,越发羞愤起来,起身抢过那包袱朝女子丢了出去。
“滚!”双目赤红,额上青筋跳动,若非武功被封,他决计要与这女人同归于尽。
女子脸堪堪擦过包袱的一角,也不恼,依旧笑意盈盈:“离将军这么大的火气,想来是因为憋闷了太久。回头本相便叫随从解了将军的化功散,将军想去哪就去哪,可随时离去,本相绝不阻拦。”
说完,她抬手掀起车帘,转身的一瞬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弧度。
离含歌战前被俘,身上却全无伤痕,武功建在,行动自由……加上“供”出了本国机密,投敌之罪,是跑不了了。
皇宫御花园内,嫣红的花瓣滚落一地,男子毫不怜香惜玉地踩踏而过,一路如风,来到一处假池前,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微微低头,抬起金龙纹绣的龙靴,眼中映入一点洁白圆润的光芒。
“这是……”话音未落,和顺已将底下的东西捡起,拂去其上的灰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