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皆过去罗马涅显要，其子孙则皆腐败矣。）什么时候一个法勃罗将要在波伦亚再生根呢？什么时候一个伯尔纳尔丁将要在法恩扎从爬藤变作高树呢？（法勃罗，罗马涅之吉伯林派领袖；伯尔纳尔丁，法恩察人，曾为锡耶纳及比萨之高等法官。举此二贤，后起不知在何日。）当我回忆圭多·达·普拉塔、乌格林·迪·阿佐（他曾和我们同生活着），斐得利哥和他的同伴，特拉维尔萨里族和阿纳斯塔吉族（这两族都无后人），（圭多·达·普拉塔，腊万纳与法恩察之间人；乌格林·迪·阿佐原为佛罗伦萨人；斐得利哥，里米尼贵族，特拉维尔萨里、阿纳斯塔吉族为腊万纳两大族，均吉伯林派（无后人，言其后人无祖上之美德也）。）假使我哭泣，托斯卡那人呀！请你勿要惊奇。当我回忆到那些贵妇和武士，对于他们所引起的忧愁和欢乐，我的心绪就变为恶劣了！伯莱提诺罗呀！你的主人为避免犯罪都走了，你为什么不立即逃开呢？（伯莱提诺罗，罗马涅之小城，圭多·戴尔·杜卡之故乡。）巴涅卡瓦罗，他不要儿子，很好；卡斯特罗卡罗坏了，科尼奥更坏，他们还生下许多伯爵呢。（巴涅卡瓦罗，卡斯特罗卡罗，科尼奥，皆罗马涅境内之地，其贵族（伯爵）均有恶名，后巴涅卡瓦罗贵族断绝，其他两地仍一脉相传。）帕格尼族于魔鬼走了以后还好，可是我对于他们的回忆并不多么纯粹（帕格尼族之马吉纳尔多统治法恩扎（称魔鬼者言其狡猾），其子孙继之者尚好，但不无可议之处耳。）。乌格林·德·范托林呀！你的名誉是安稳了，因为不至于有后代来把他弄黑了。（乌格林·德·范托林为善良之武士，其二子均早死。）托斯卡那人！现在你可以去了，我的家乡萦绕在我的心上，使我觉得哭泣的爽快远过于谈话。”（以上圭多·戴尔，杜卡咒骂罗马涅之腐败，可参见《地狱》第二十七章。）我们知道这两个可爱的灵魂听着我们去了，他们保守静默，因此证明我们所取的路径是没有错误。我们走了一段路，那时已看不见灵魂，忽然空中如有雷声劈下，落在我们前面的是一种声音：“凡遇见我的必杀我。”（此该隐杀死其弟亚伯后所说，见《创世记》第四章十四节。）这种声音过耳很快，如同电光过眼一般。耳孔里静了一会，突然一个巨声，无异一个雷声去后又续来了一个：“我是阿格劳洛斯，我变作石头。”（阿格劳洛斯，雅典王之女，因妒其妹Erse与雨神（Mercure）之恋爱，加以破坏，被上帝化为石头（见奥维德之《变形纪》）。）我那时有些害怕，后退一步，紧靠着我的老师。后来一切都平静了，他对我说：“这种声音就是坚硬的马勒，他应当保持一个人在他的范围以内；（可参见前篇。）不过，假使你受了引诱，被你的古时的仇敌所勾住，那么无论马勒或马鞭对于你都没有多大用处。天环绕你而旋转，他喊着你，把他永久的美丽指点给你看，而你的眼睛只是注视着地上。因此你要给照见一切者所惩戒。”（“照见一切者”指上帝。）
15
升入第三层：惩怒。但丁出神见幻象。
那时太阳在天空所要走的路程，等于从日出到第三时之终；天体旋转，如小儿之滚铁环，万世而无穷；净界的黄昏，正是我家乡的夜午。（从早晨六时至九时，等于从下午三时至六时，言此时正为净界之下午三时，而在意大利为夜半也（下午三时至六时为黄昏）。）那时阳光正射在我们的脸上，因为我们绕山而行，此时已向着西方了；（但丁在净界山之路程，由东经北至西，在向阳的半边，自上午九时在惩骄层绕山向北偏西行，午后在惩妒层绕山向西北行，下午三时在惩怒层则近乎向西行矣。）可是我那时觉得另外有一种光芒重压在我的眉上，简直强过阳光，我不懂什么缘故，只是惊奇；我举起手来遮在眼睛上，以避开这种过分的光芒。
当一种光线由水面或镜面反射起来的时候，其上升到对方的和原来下降的正是相等，和石子由上下坠的现象完全不同，这是在学问上和经验上都可以证明的。那压在我眉上的我想也是一种反射光，（光线被镜面反射，几乎是不折不灭的，和石子下坠地面，不能反跃至原有高度，现象自然不同。但丁意谓上帝（譬如太阳）是发光的，而天使则反射上帝之光。）所以我的眼睛要快快地避开。
我说：“我柔和的父亲！这般叫我忍受不住的光芒是从何而来的呢？”他答道：“假使这种光叫你眩晕，你不必惊奇，他来自上帝的家臣，这是一位迎接我们上升的使者。不久以后，你对于这种光芒便不会觉得难受；成为习惯以后，你受着反而觉得愉快了。”
我们接近仁爱的天使，他用喜悦的口气说：“请从这里进去，这里有一个阶梯，不像以前的那么峻峭了。”我们离了那儿，登上阶梯，在我们后面唱着：“怜恤人的人有福了！”（“怜恤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耶稣登山训众之语，见《马太福音》第五章七节。）又听见说：“你得胜了，你欢喜吧！”（“欢喜”因为可以上升，“得胜”指以善克恶，如《新约·罗马书》第十二章二十一节所说：“你不可为恶所胜，反要以善胜恶。”）我的老师和我，单单两个人步步上升，我想乘机问他几句话，于是转向他说：“刚才那个罗马涅人的灵魂说什么‘无分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呢？”（罗马涅人的灵魂即前篇之圭多·戴尔·杜卡，彼意地面上有许多东西（如财产，幸福），是某人所专有，不容他人共享，不容他人对之生觑觎和嫉妒。维吉尔解说给但丁听的（其实就是但丁的意见），说是有物质的财产和精神的财产，前一种之数量有限，会激起别人的嫉妒，后一种（如和平、知识、慈爱），若占有之人数愈多，每人之所有意丰富，盖相得益彰，取之无尽也。）于是他答道：“他已经明白他最大罪恶的祸害了，所以他指出这种罪恶，叫人不要惊奇他的刑罚而替他过度悲哀。因为你们的心太注意在一种财产了，这种财产分之者愈众，则每个人享受的便愈少，可是，假使你们的欲望放在那至高的幸福上面，那就不生这种烦恼了。因为，在那里只说‘我们的’，占有人的数目愈多，每个人的幸福愈大。”我说：“我对于你的解说不能满意，比我没有开口以前还要糊涂。怎么一种财产，占有人的数目愈多，每个人的享受反而愈大呢？”他对我说：“因为你还是只注意到地上的东西，所以你从真光里取得了黑暗。那无穷无尽的财产是在天上，向着慈爱奔流，如同光向着明亮的物体一般。他愈是找着了热心的，愈是给得多。于是慈爱的范围愈推广，永久的善也由此增加：天上聚集的灵魂愈多，慈爱的互施愈繁，如同镜子互相反射他们所受的光一般。假使我的解说仍不能满足你的饥渴，那么你将逢见贝雅特丽齐，那时她可以满足你的希望，并解说其他的问题。现在只要当心把使你痛苦的五个创伤医好，此外有两个已经平复了。”
我正要说：“你使我满足了。”这时我看见我们已到了次一圈，因为我的眼睛急乎寻求新的景象，所以这句话也就不说了。那里我忽然如入梦境，看见许多人在一个殿里，在进口之处，有一个妇人用慈母一般的口气说：“我儿，为什么向我们这样行呢？看哪！你的父亲和我伤心来找你。”（耶稣十二岁时，偕父母往耶路撒冷，及父母回家，他却偷偷地留在那里，在圣殿和教师们讲辩。后来他的父母又上那里去找他，此处是找到以后他母亲玛丽亚对他说的话。（《路加福音》第二章四十一至五十节））她的话一停止，刚才我所见的也消灭了。
立刻又出现另一妇人，（庇西特拉图之妻，庇西特拉图为雅典暴君，其妻向其请求惩戒一少年，因少年爱其女，情不自禁，公然拥抱之也。）泪流满面，似乎受了重大侮辱的模样，向着一个贵人说：“你是这个城的主人，为着这个城的名字，诸神间曾经发生过争执的，（雅典城末立名以前，手艺女神（Minerva）与海神（Nettuno）争欲以己名为城名。于是各显神通，海神使地面走出一匹马，女神使地面长出一株橄榄树；经诸神评判，以树为优胜，遂名雅典（Atena）：雅典者，女神之希腊文名也。）而且这个城是一切学问的发光点，请你报仇，为着那放肆的手臂竟敢公然拥抱我们的女儿呢，庇西特拉图呀！”那个贵人，据我看似乎是很和善的，慢慢地答道：“假使爱我们的人要受责罚，那么害我们的人要受怎样的处置呢？”
后来我又看见一群百姓，都是怒火冲天，用石子向着一个少年人（圣司提反为耶教中首先殉遭者。见《使徒行传》第七章五十四至六十节。）投去，大家喊道：“杀呀！杀呀！”至于那少年呢，已经将死，要跌倒在地了，但他的眼睛望着天空，现着怜恤的面容，在受这样凶猛的攻击之下，他请求上帝赦免他的虐杀者。
当我醒觉以后，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切，原来都是幻象，可是并非虚事。（在过去确有此种事实发生（非虚），且刚才之所见乃属错误（幻象）。）我的引导人看见我像从睡眠中醒来，说：“你怎样了，像一个不由自主的人？你已经走下半里多路，眼睛似乎被面幕遮住，一双腿摇摇摆摆地像一个醉汉或一个梦游人。”我答道：“我柔和的父亲呀！假使你愿意听，我将把我在双腿摇摆时所见的景象告诉你。”他说：“假使你戴上一百个面具，你也瞒不过我轻微的思想。你所见的，这是你不得不对着和平的水（这是从永久的爱泉里流出来的）专心致志的缘故。我问：‘你怎样了。’并非指你用肉眼看见的，是叫你在脚上用些劲。一个懒惰的人应当受些刺激，因为他还不急于去利用他醒后的光阴呀。”
我们向前进行，趁着夕阳，极目远望，不久有一阵黑烟，向我们滚滚而来，顿时如入昏夜，没有地方可以给我们做避难所，那时我们的眼睛失去了功用，而且也断绝了清洁的空气。（惩怒层以“黑烟”象征“怒火”，忿怒之人每失去理智，类于盲人之妄行。）
16
忿怒的灵魂。伦巴第人马可的谈话。
地狱的暗淡和没有星辰、乌云密布的昏夜，也没有把我的视线遮蔽得像此处的黑烟，无异厚厚的毛巾一块，压在我的面前，叫我睁不开眼。那时我忠实的引导人走近我，把他的肩头给了我。如同瞎子搭着别人走一般，免得踏错了路，碰在障碍物上面，甚至跌死了也说不定。我搭着我的引导人，走在难受的空气里面。他只说：“当心不要脱离我。”
我听见人声，似乎每个人都在祈求那替人脱罪的上帝的羔羊给他和平与怜恤呢。“上帝的羔羊”（“上帝的羔羊”指耶稣。《约翰福音》第一章叙：“约翰看见耶稣来到他那里，就说：看哪，上帝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又，“上帝的羔羊”原为行弥撒礼时之祷词：“上帝的羔羊，他免除世人的罪孽，怜恤我们，给我们以和平。”）这就是开场的一句。他们似乎一齐说，一齐唱，十分和谐。
我说：“老师！我所听见的是些灵魂么？”他答道：“你的猜想不错，他们正在解忿怒的结呢。”（言彼等正忏悔忿怒之罪恶也。）“你是谁？你穿过我们的黑烟，你说着我们，似乎还是翻着历书过日子的人的口气。”（为此言者乃威尼斯人马克伦巴第，一有学问有名誉之廷臣（在13世纪后半期）；但伦巴第之贵族对他甚有感情，故加绰号隆巴尔多（伦巴第人），其生平事实不详。）这是一个灵魂的声音。那时我的老师对我说：“你回答他，而且问他是否可以由此上升。”于是我说：“在此洗涤的造物呀！你将干干净净回到造物主的那里呢。假使你跟着我的脚步，你可以知道一桩大奇事呢。”他答道：“我将尽我所能伴着你，虽然这股黑烟使我们不能看见，但靠着听觉，可以使我们连合在一起的。”
于是我开始说：“我带着这个皮囊，（只有死神可以使他脱离灵魂）向着天上旅行，经过悲惨的地狱而到这里。假使上帝赐我这般恩惠，允许我观光他的朝廷，这是近代所未有的例子，（昔日上帝曾允许几个人（如圣保罗）以肉身朝见天庭，但近代无此例。参见《地狱》第二篇。）那么你在生前是谁，你应当勿瞒我；还有，告诉我，我走的路是否错，你的话将是我们的指南针。”
“我是一个伦巴第人，叫做马可。我对于世故知道得很深。我爱德行，然此德行不再为世人所追求了。你上天的路不错。”那灵魂如此回答，又说：“当你到了天上，我请你替我祈祷。”
我对他说：“我决定替你做你所要求的事情。但是，我心里有一个疑惑，亟待解决了才舒服呢。我的疑惑原很简单，现在听了你的话，又回想起在别处听了的，（第十四篇中圭多·戴尔·杜卡对但丁说从前（上代）有好人，现在（后代）没有好人，都变坏了。）我的疑惑愈加深刻了。世人放弃了德行，你对我说的话是真的，他们只是蒙了重重的罪恶。但是，请你明白指出他的原因，我好再转告别人。有些人把这原因归之天上，其他人则把他归之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