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后,看着黎明后的朝霞和冉冉升起的太阳,一个美好的早晨诞生了,我感觉到今天有着点什么意义。
“啥意义?神经病。”三憨子鬼头神脑地吼了一句。
我不理他,一些事跟他扯不清。
“今儿个是有点啥意义?”三憨子自问一句。
“神经病,啥意义?”我还他一句。
“好,我们俩都神经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欠不欠不重要,嚼舌根有时候也会是一种幸福。
小奶奶隔着院墙喊我,说啥子,我没听清。她的嗓门低沉而沙哑,多见于沧桑的那种。她时常给我上忆苦思甜课,她说她比谁都可怜,小爷娃是个孤儿,嫁过来时只有两间土坯房,床是土坯垒起来的。一床芭簿,一床麦芥。有了孩子没人带,她说穷日子过得真是艰难。她跟我说这事的时候,眼泪就成了最终的结局。所以,我每遇到伤心的事也只能是哭,但我从不与人说。因此,她笑我傻。
我从屋里探出头问有啥事,却看不到她人,她也看不到我,因为我们俩个儿都不高。她问我今儿几了?
我说:“不晓得。”
她闭了嘴,有了诡秘。她这个人有点复杂,不像周婶儿,简单点有啥说啥。
“你小阳今儿过生吧!”小奶奶突然一句,拆开了诡秘。
我恍然大悟。“我说呢?一大早起来就感觉今儿有啥不同。”我用手指敲打着自己的头,不忘夸一句?“你记性真好!老来福。”
小奶奶爽朗的笑,笑成了年老人的一大嗜好。她说她的孙子是腊月二十六过生儿,而小阳是冬月二十六日,她记得很特别的是他俩相隔一个月。其实人与人没差别,其真正的差别是人截然不同的看法。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放蜂人,是河南的。是我远房表叔介绍来的,他也姓周。他说不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吧!我们都笑。于是在油菜花期还没到他来了,带着他的一群蜂,他见到小阳的第一句话是:这小子将来有福。
我苦笑,伤心地说:“他憨啊!”
他说:“大愚若智,戏是往后看。”
今儿里小阳过生儿,天特别的晴朗,太阳当空。我拿啥子给儿子过生日?不管别人能不能来,我都得为儿子做点好吃的,才不会遗憾。我知道我妈不会来,她没有来的希望面对她的女婿。姑姐、姑子们更不会来,礼尚往来的事就此而结束了。
我从山上采了一大把松针,松树的绿郁和苍翠,在我心目中是一种坚强和不屈的象征,我把它送给儿子们。大浩和小阳正在阳光中,迎着阳光的灿烂绽放着他们无邪的笑容。大浩的气色有了很大的改变,康复的身体才是我希望的本钱。
我把松针分成两把,分别送给他们,对小阳说:“儿子,今儿里你过生儿。”小阳抿着嘴扭过脸偷偷地笑,他却不能得到一块生日蛋糕。
大浩从我手里接过松枝,我对他说:“儿子,好好长大。你要像这松一样的挺拔坚强。”大浩胜过小阳成熟而豪爽的笑,他把松枝举在手中,跃过头顶欢喜着如鸟。小阳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同样如鸟儿的快乐。
我绞尽脑汁想着为儿子们做一顿像样的饭,生日的长寿面是不可缺少的。面条我能做,我妈在教我擀面的时候,老是掉以轻心,说不会太难。现在轮到我用手艺的时候,却火候不到家。
我在屋子里翻腾着,找遍所有的鸡窝和鸡笼,甚至柴禾垛的某个角落恐怕有鸡丢蛋在那儿。我满心欢喜能找出一两个,愿望中至少能让两个儿子高兴一场,可啥都没有。三憨子冷不防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儿子们手中的松枝,转过身又看看我,一把夺过儿子们手中的“生日礼物”,朝院墙外扔去。
两个儿了愣在那儿,不知道咋回事。小阳噎着眼泪扑向他的父亲说:“你赔我!”
大浩扬起脸如反击入侵的敌人那样愤愤地说:“这是我妈送给我们的礼物。”
“啥礼物?”三憨子有些蒙了。
我恨得牙根痒,仍心平气和地说:“今儿小阳过生日。”
“过生日?”他更加云里雾里,手摸后脑勺拼命地想。不知他想起来没?又说:“饭都吃不上了,还有这份闲心。这玩艺能当饭吃?”
看着他们父子,我说不出心里怎样的感受。当老子的竟然忘了儿子的生日。难怪周婶儿和小奶奶都说:能死做官的老子,不死要饭的娘。这顿鸡蛋臊子面我一定要做,我下了死一样的决心。
我要借鸡蛋,堂嫂是我唯一能借东西的人,不是因为她有或是没有的关系,而是有我能借来,如果没有,也不会把我的窘境传扬出去。
我去堂嫂家。却看到婆婆院内人声吵嚷,男人、女人、孩子们都挤在充满阳光的院子里。猛烈间我看到了二嫂和姑子在院门外,还有谁?他们都在干啥子。此时,我显得很平静,因为婆婆说过一些事我能忍让,而他们却不能,所以,只能要我受些委屈。
堂嫂明白我的用意,她执意要多借给我两个鸡蛋,并递给我一个苹果和桔子,她让我拿回去给儿子们吃。
我问:“你买的?”我又想她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东西。
她说:“哪儿呀!刚去看小敏,瑞波给的。”她还说大嫂和二嫂都在那帮着做饭。亲戚们都约这个日子来看小敏。
我心里一酸,又想恶心,我忙用手指掐住手的穴位“河谷”,“河谷”的作用是起镇定的。作用之后我平静了。
我把鸡蛋打破放在锅里,蛋清和蛋黄搅拌均匀在少量的油中发出吱吱的响声。门外有人的脚步踩着地面铿镪有力。没有了狗叫,狗的叫声永远随着二杆子扔出去的那块砖而消失。我以为周婶儿,或小奶奶,没在意啥子。
一个女人堵在门口,阴沉着脸说:“没钱,还做好吃的饭。”
我一惊:“哦!老板娘。”我脸上堆起笑容,她是来要账的。我问:“赊你的钱,他不给你了吗?”
“屁,你们想懒账?”老板娘阴阳怪气儿的。
“不会吧”。我瞅着三憨子,不就那四块钱吗,至于吗?
店老板娘鄙夷地撇着嘴,不屑地扬起头。
我解释着那四块叫三憨子给送去,时间是长了点,但没有想懒账。
“你以为就你那四块钱,我跑来为你要,你太掉我身价了吧!”女人愤怒着,几乎是满腔的愤怒。“你男人抽烟、喝酒的钱都在我那儿欠到。他自己买的东西,给别人买的东西,你不管好你的男人,还跟我耍嘴皮子。”
我懵了。我说:“不可能吧!”
“啥不可能,我看到你们两个合伙来骗我,收拾起你们的鬼把戏。”店老板娘傲气十足。她的话说得难听,我开始怕她,不敢再说话,只顾将面条切开摊在面板上。三憨子一直稳稳地坐在灶门上,不言也不语。
老板娘又开了腔伸出手:“把钱拿来,不给钱我就不走。”她说的吓唬人,可她也真敢做。
三憨子猛的从灶门口跳出来,用手拍打着身上的草木灰说:“好,姑奶奶,你别叫唤了,我出去给你借钱去。”他扭着身子走去,又别着身子回头说:“算我怕你了,姑奶奶,你等着。”
我搬把椅子出来,店老板娘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没钱还买东西,尽管贵的买。”然后跷起二郎腿,坐在门外晒太阳。
三憨子是不是出去借钱了,我心里没底。他这样的人把乱摊子扔给我,并不奇怪。如果借不到钱,跑出去几天不回来也不稀奇。我忽然想起老板娘说他自己买的,也给别人买,尽拣贵的买。我想知道,不知道老板娘能不能对我说,就算对我说,我又能怎样?
饭好了,真的不见三憨子回来,我对老板娘说:“吃吧!将就点,今儿我儿子过生日,这鸡蛋是我问别人借的。”
小阳颠颠地跑去,从外面捡回松枝说:“这是我妈送我的过生日礼物。”
老板娘惊讶地看着我,也许我的真诚,也许我们母子三人衣裳的破烂,也许这个家的困境打动了她,老板娘眼睛湿了。她伸出手抚摸着大浩的头,她在可怜他。她又转过身对小阳说:“给我当儿子行吗?”她看到了小阳的可爱。
我在屋里收拾碗筷,老板娘喊我说:“说说话,行吗?”
我点点头,说:“大姐,你都看到了……”我说着就想哭。
老板娘眼中没有了恶意,她端详我好一会,才说:“你和人不一般。”
我不知道她说的啥意思?是夸?还是可怜?
她又说:“真的你很可怜,不过……”她想说又不说了。
我噎咽着说:“大姐,欠你的钱……”我没往下来,怕说下去会毁了这会儿美好的气氛,一种沟通和谐着人的真实情感,和钱没有任何关系。我苦笑了一下又问:“大姐,你能跟我说句实话,都欠的是啥东西,多少钱?”我眼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