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了愿,下了山,杨红骑上自行车优哉游哉往回走。
这个冬季其实不算冷,这不,远方已经能够看到耀眼的光芒在缓缓升起,初升的朝阳照耀着大地,令很冷寒冷的空气都多了些许的暖意。
杨红眯着眼,嘴角挂起一缕笑容。
回家的途中,看见一个大年初一仍然没有休息,而是摆摊卖糯米饭的中年妇女,杨红停下车买了一个糯米饭,谁知道平时才三块钱一个的糯米饭今天居然要六块,双倍价格。拿着热腾腾的糯米饭,杨红嬉皮笑脸的和大婶磨起了嘴皮子,好说歹说也才只少了一块钱。自觉得亏大发的杨红一手稳住自行车的车把,一只手拿着糯米饭狠狠的咬着,仿佛正在撕咬那个可恶的中年大婶一般。
多花了两块钱的早餐吃完,杨红也到了卖煤的地方,丢下自行车,盖上篷布,向着老头去年才买的房子走去。
路程不远,就在这卖煤地往下走和三百米左右,五楼,两室一厅,加上六楼的两间卧室,也算得上宽敞,不过他自己很少回来这里住。
今天是新年初一,老头子在刚刚就打过电话,让他回家吃汤圆,寓意着一年团团圆圆,不过他对这个是不信的。
到得家门口,开了门,也不换鞋子,杨红直接走进了家门,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拿出兜里的按键手机播放了一首不知名的音乐。
厨房里,老头子和那个女人正在忙碌着,杨红的房间里,两个十三四的兄妹俩还在呼呼大睡,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女人的老公死在了工地上,得到了一笔补偿金,也不知道是谁介绍给自家老子认识,反正在杨红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人就正大光明的住一起了,没多久,那两个孩子也住了进来。而这个女人来之前的两个月,杨红还清楚的记得老头子床边躺着的分明是另外一个身材有些发胖的刻薄女人,那女人还有一个和自己死党梁文曾经读一间初中高中的女儿,甚至在杨红眼里,那个本应该称呼为一声姐姐的女生还挺漂亮的,不过她老妈和自家老头子在一起快两年,她也没主动和杨红打过招呼,这让杨红有时候忍不住悄悄腹诽一句‘拽什么拽?还不是躺床上给人干的货色’这样酸溜溜的话语。
杨红摆弄了片刻手中的按键手机,看了看茶几上崭新的智能手机,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怒气,脸上带着浓厚的笑意起身走进了自己那间卧室。
床上,一男一女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睡得正香,男孩子虎头虎脑,侧着身子靠在枕头上,女孩蜷缩成一团缩在被窝里。
杨红抓住被褥一把揭了起来,对着两人的屁股毫不留情的各自扇上一巴掌,力度不重,却也不轻,脸上挂着笑容,嘴里喊着:“起床了起床了,都几点了,还在睡。”
说着,又朝着两人的屁股蛋扇去。
少男少女扭着身体怒气冲冲的坐起来,神色不善的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只见他嘴中还嚷着,吃汤圆啦!
两个孩子赌气似的别过头道:“不吃!”
杨红将被褥抱在怀里,仍是笑眯眯的模样,道:“真不吃?”
后者怨气极重的冷哼了一声来回答他。
杨红也不介意,道:“不吃也得起来,待会儿带你们去玩。”
男孩张口就道:“谁稀罕?”
“嗯?”杨红变脸一般皱起眉头,冷冷的看着男孩。
后者不情不愿的扭过头,不敢与之对视,仿佛受气的小媳妇,然后从床上起来。
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的杨红这才满意的放下被褥走出屋子,丝毫不介意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的两道怨恨目光。
重新坐回沙发上,杨红点燃一支烟,翘起二郎腿,打开了电视,看着毫无营养的电视节目,等待厨房里的两人把早餐端上桌。
厨房里,传来老头子让那个被自己称呼为阿姨的女人拿碗筷的声音。随后就看见那个约莫有四十好几的女人拿着碗筷走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擦拭一番,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包白糖,往一个空碗里倒上小半碗白糖。
杨红的父亲端着一小盆煮得圆鼓鼓白乎乎的汤圆放在茶几上,每个碗盛上八个汤圆,这才坐了下来。
杨红坐在沙发上,两个还有起床气和对某人有怨气的孩子端着胶板凳坐在一旁,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端起一碗汤圆开始吃。
那个进了这个家门快半年却从没有被杨红喊过一声妈的女人顿时板起脸,呵斥自家的孩子:“怎么教你们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不知道这样很没有礼貌吗?”
两个孩子低着头,脸色顿时难看,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快速抬头看了看自家的母亲,很想豪气的摔下碗筷,然后转身离去。可是视线掠过那个自家母亲现任老公的平静面容和那个名义上的哥哥阴沉的面孔时,他还是没敢这么做,只能唯唯诺诺的喊了一声:“开始吃咯!”
杨红的父亲这才看向自家的婆姨,不悦道:“新年大吉的,吼孩子干嘛,赶紧吃,别管你妈,吃了去叔叔拿钱给你们去耍。”
听到钱这个字眼,两个孩子的不愉快瞬间烟消云散,虽然这个长得黑不溜秋的男人和他黑不溜秋的儿子都不让兄妹俩喜欢,可那个男人还是很大方的,每次给自己钱的时候都是一张两张百元大钞。
‘一家人’在这个小插曲后安安静静的吃着汤圆,杨红吃了三个就吃不下了,一来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二来是因为才吃了一个比平时贵两块钱的糯米饭。放下碗筷,身子靠着沙发,翘起二郎腿,点燃了一根劣质香烟。
他有些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老头子不再呵斥他抽烟的,十五岁?十六岁?反正是从没读书后过了有大半年之后,他就在父亲面前堂而皇之的叼着烟而不会被骂了,那个时候,坐在自家老头子旁边的女人还不是现在这个阿姨,而是另外一个有些显胖的阿姨。
烟雾随着口腔慢慢扩散出来,那个女孩子有些厌恶的转过身,而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则低下头吃汤圆,看似老实巴交,杨红却发现他在一缕烟雾绕在面庞时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鼻子。
杨红听老头子说过,自家的老妈在自己两岁时就双脚一蹬埋进了黄土堆里,这就让他这辈子也没能开口喊一声那个生了自己的女人一声妈,甚至叫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高还是矮?胖还是瘦?美还是丑?尽管从老头子嘴里有过一个大概的描述,可杨红还是很难根据老头子的口述在脑海里建立一个清晰的形象。他将这一切归咎于老头子的表达能力奇差和自己读书奇少的缘故。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杨红打小时候起就没有母亲这个概念,哪怕在他这十多年的生活里总有这样那样的女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和自家老头子睡在一间床上,他也从来没有过母亲这个概念。更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哪怕老头子和包括自己亲生母亲在内,到此刻为止前后有了九个媳妇,可至始至终也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生儿子。
对于这些年里喊过阿姨的几个女人,杨红已经有些想不起最开始几人的模样了,只有最近这三个还有印象。
第一个对自己如同亲生儿子般,该打则打该骂就骂,却也很疼自己,是唯一一个真心对自己的女人。
第二个是那个显胖的女人,女儿比自己还大两岁,而她也是对自己最差的一个女人,仿佛自己是她的眼中钉一般。就在去年,两人还因为一些琐碎事情吵了起来,那个女人言语恶毒至极,愤怒无比杨红当场扬起巴掌,差一点就落到那个女人的脸上。当时女人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杨红,似乎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被她随时随地喝骂的、令人自己厌恶的便宜儿子竟然比自己高了近两个脑袋,再也不是那个看起来瘦不拉几的小男孩了。也就在那没多久,就是去年十月份左右,那个女人和杨红父亲分开了。
第三位就是眼前这位了,虽然四十多岁的老女人了,以前估计也就是在农村或者工地下苦力的角色,如今跟了自家老头子后,三天两头就换了一套新衣服,或者买了其他东西,比如茶几上那个才出来的新款手机,哪怕他连字都认不全,依然毫不犹豫的买了。不过对待自己即没有第一个阿姨那么亲近,也不像第二个女人那么恶毒,总之,呈现出一种河水不犯井水的微妙平衡。
不过杨红也难得计较这些,真惹他不高兴了,有的是办法收拾她们。就像那个自己的死党,不聪明吗?在杨红看来,梁文不是不聪明,相反,是个很聪明的人,可还不是被自己算计的死死的。在他看来,自己别的本事没有,唯独厚黑二字还有些心得。
几人都吃完了,杨红站起身,丢给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一个板栗,后者愤愤的抬起头,却不敢有何怨言,只是怒目相视。
杨红背着手,心情愉快的走出了家门,说是家,其实他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温暖。越是长大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甚至远远不如在街上随便认识一个女的然后去滚床单时的畅快来得温暖。
或许就像那个已经读大二的聪明死党所言,
煤炭,你爸这辈子桃花运旺啊,换作别人,谁能一辈子光明正大的有八九个老婆?
那个时候,杨红总是嘴角一扯,似乎骄傲自豪至极。
一个老爸九个妈,确实是值得骄傲。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