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门,杨红去煤场溜达了一圈,就到大街上闲逛,随后就外环走去。
在东门加油站对面有一块空地,一年八百块钱的租金,当时杨红去看的时候一下子就看中了这块土里还有着庄稼的地,无他,只因为这里地理环境优越,适合用来作煤场。刚开始和自家老头子商量这件事情的时候,杨红可是废了好多口水,但是父亲依旧死活不答应,只是让杨红就在三岔路口那个煤场安心卖煤。任凭杨红说什么都不愿意,杨红最后和父亲大吵一家,并扬言自己单干,只需要老头子暂借一车煤的本钱给他。当时,杨红的父亲沉默了很久都没给他答复,随后就走了。直到第二天才和杨红说,可以,一车煤的本钱三万左右,连同土地租金和其他杂七杂八的工具我全部给你弄好,到时候你还我四万的本钱如何?
杨红大概估算一番,一车煤有三十吨左右,一吨的成本在一千块左右,而零售价则是七十块一百斤,一吨能卖一千四百元,倘若在秤上动点手脚,加上掺杂一些劣质厂矿的煤炭,一吨能卖到两千块左右,差不多是对半开的纯利润。如果在春夏季多囤上一些,到了冬腊月坐地起价,甚至能达到一倍的利润。不过杨红当时还是看着老头子嬉笑道:“我帮忙卖了一年多,就只有一点生活费,那一万就免了,只还你三万怎么样?”
老头子听到杨红的话气急而笑:“你这臭小子,那老子养你这么多年怎么算?你还得清?”
杨红嬉皮笑脸的耍赖道:“一码归一码,你养我,以后你老了我养你,不过现在是做生意,父子俩也要明算账。”
老头子呵斥连连死活不同意,两人如同菜市场的商贩一样讨价还价斤斤计较,最终还是架不住自家儿子的软磨硬泡答应杨红只还三万。
想到这里,杨红不自觉露出笑容,像极了一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
眼前这块空地就只是在过年前几天花钱喊来压路机压了几次,在两边用木板粗陋的围了一下,左边是准备用来搭建木棚的,放一张床和堆东西,不过还差木材,就只是建了一个轮廓,最上方还需要一根横着的顶梁柱,杨红跑了好几处木材市场都没能找到合适长度的木材。
蹲在地上,杨红打量着这块属于自己的地盘,打心眼里喜欢,自己所有的郁气都将从这块土地里挣来的钱给拨散。
不就是驾照吗?
哼!
杨红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睚眦必较的小人,虽然不会因此对自己那个死党有什么恶毒的算计,可心里头那口气不出来,总觉得不畅快,读过大学了不起啊?
拔了一根经过压路机碾压后仍然坚强生长着的野草放进嘴里若无其事的咀嚼着,有些苦涩,苦涩中又有着一股植物特有的清香。
腿蹲的有些麻了,杨红站起身,靠在新修的木板栏杆上,抬头看着道路上的车辆和加油站。
按照习俗,正月初一天早晨吃完了汤圆,就应该带着香烛纸钱烟花礼炮去去世的亲人上坟,但是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回过老家了。
老家距离县城不远,八十多公里的路程,可每年初一这天,无论客运中巴车还是私家车都休息,而自己又没有车,怎么回去?
原本他是打算拉着自己的死党蚊子租车去烧香,然后一起回老家给自己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上坟,顺便带着蚊子去自个儿老家转悠一圈,只不过这一切都随着蚊子母亲几句话给搁置了。所以他心里头憋了一股气,觉得特别不痛快。
他长这么大,没交过女朋友,甚至连一个关系好的异性朋友都没有,无他,只因为自己以前又黑又矮又瘦,根本没有女生正眼瞧过,除了死党蚊子,就连其他那些同学或者朋友,也没几个真正把他当成朋友的,最多算是一个可以嘲讽取笑的对象。这也就是为什么杨红会连关系最好的梁文都会去算计,在这个少年的心里,世上之人千千万,谁会真正瞧得起自己,而自己又何必在意他们?只要自己能挣钱,手里头有钱,这就够了。
站得累了,杨红索性蹲在地上,百无聊赖。
卖煤是个体力活,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拿得下来的,不过他已经想好去找个帮手了。要钱不多,听话老实,还得有把子气力,这样的人有吗?
有!
自家老头子是兄弟两人,还有个老实巴交的弟弟,也就是杨红的二爷,一辈子都在老家围着那一亩三分地,一年也没多少收入。杨红盘算让他来帮自己,一个月开他些工资,具体开多少还得根据煤炭销量来看,不过不会亏待他,但是也不能亏自己,二爷是二爷,钱是钱,这一点杨红分得很清楚,哪怕是自家老头子也是这个道理,没得商量。
农村二三月也没什么大事,一些轻巧的农活,自家那个二娘也就应付了,这也是杨红家二爷爽快答应的原因。
满意的看了看即将让自己发家致富的土地,杨红转身往回走。
说来可笑,他十五岁左右离开学校,然后去洗车场赚了一千多快钱,之后去学过修车,当过服务员,最后晃荡了大半年才回到家里帮父亲一起卖煤,可直到今天为止,他那个破旧的钱包里除了一张身份证和一张银行卡外,包里的钱从来没有上过三百块钱。即便是之前赚到的一点钱也在转手还账完就几乎没有了,所以他才对金钱如此渴望。
同龄人在学校抽烟都是十几块一包或者二十几块一包,他永远都是五块一包的长征烟,最近似乎还涨价了,卖五块五一包。
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当他掏出烟递给别人时,对方看见自己烟盒后隐蔽的不屑,随后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每当这个时候杨红眼里就会有一股笑意,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反而对自己的英明决定越发认可,这样又节约了一支烟,又节约了两毛五分钱。唯独那个蚊子每次都来者不拒,总是从自己兜里找烟,美其名曰:你这扣米日眼的家伙,不抽你的烟我总觉得良心难安。
晃晃悠悠的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原本想去找蚊子的,可他还是忍住了,自己难不成真的这么没志气?
不去,不能去,不就一个朋友吗?
就算真的没了……又能如何?
所以杨红直接回家了,哪怕家里的电视剧再没有营养,哪怕那只是个自己住处都被两个小王八蛋霸占的房子,哪怕那个家根本无法让自己感受到丁点儿家的气氛,他还是回去了!
两个小王八蛋不知道拿着老头子给的钱去哪里玩去了,那个嘴里喊着阿姨,却从来没有被杨红当成老头子妻子的女人正在厨房炖蹄膀。
杨红回到卧室,拿出按键手机播放着不知名的歌曲,然后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稻田和最左边的一个老旧驾校,怔怔出神。
别人家都会在这几天走亲戚,可杨红却没有地方去,来到县城小十年了,愣是没有任何亲戚可以走动,去年还可以和蚊子一起去外面疯玩一天,或者和他的那些亲戚朋友一起玩玩纸牌等,顺便还可以悄悄看一看他那个长相文静,温柔可爱的表妹,不过今年杨红不想去了!
都说男人之间的情谊不像女人之间那样,可在杨红心里始终觉得有道坎无法迈过去,若是旁人他还会一笑置之,甚至是嬉皮笑脸,哪怕觉得自己没骨气,哪怕觉得自己憨傻愚蠢,都没有关系。唯独独在蚊子面前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做。
蚊子读大二了,并非是那种死板的书呆子,从小到大都是一伙同龄人中的领头羊的存在,读书打架泡妞叛逆……所有好的坏的形容青少年的一般词语几乎都可以用在他身上,这样的一个人,他会真的傻,真的蠢吗?
或许杨红在别人面前装傻充愣会让别人有成就感。可是在死党蚊子面前这样做只会让对方感到厌恶,所以杨红和蚊子相处这么多年,哪怕蚊子明知道自己有些事做得不地道,甚至存心算计他,他都既往不咎,并不是蚊子大度什么的,只不过自己把握着一个度,让双方都不至于撕破脸皮或者是心生怨气。
可经过借驾照这个事情,虽然双方都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言语,也没有假惺惺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不过两个聪明的少年都明白一个道理。
十多年相处的情谊或许在今天清晨就已经到头了!
——
逢年过节大鱼大肉新衣服,这是小时候最最兴奋激动和渴望的事情,可如今却觉得太单调乏味,年年都是如此,岁岁都是这般,有什么值得盼望的?
不过如今还在长身体的杨红仍是扒了四大碗米饭和不计其数的菜肴。
新年初一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去了!
次日,中午时分,一个身材敦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走进了杨红家里,汉子脸上扛着一根蛇皮口袋,穿着一件老年人才会买的棉衣,下身穿着一条学生军训时穿的那种迷彩裤,脚上踩着一双老旧的运动鞋。
中年汉子进了门,将蛇皮口袋放在门口,看着干净明亮的地板砖和漂亮的茶几,又看向盯着自己的五双眼睛,汉子有些不自在的挤出一个笑容,朝着杨红的父亲笑道:“哥,换鞋不?”
杨红率先站起身,来到汉子面前,亲热的排着汉子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二爷,咋才来,就等你吃饭咯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