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折相思林
入夏后的渝州,气温一天比一天炎热,就算是在深山之中,骄阳也不甘示弱,穿透密林洒了进来。
正在山中采药的崔嵩鸣,不断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汗水。今天他并不怎么走运,用去一上午的时间,身后的竹篓还是空空的。
不经意抬头望向天空,他才发现,骄阳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了去,天色变得阴沉,空气也越发闷热,崔嵩鸣心道“怕是要下起雨了。”恰巧此时,头顶传来一阵雷响,附和着他的推测。
不再留恋,崔嵩鸣迅速的向山下跑去,雷雨天在山中行走,是非常危险的,他必须要加快脚步赶至山下,找个安全的地方避雨才好。
匆匆忙忙跑下山,没多久,大雨就倾盆而至。还好山下有个凉亭,崔嵩鸣就躲了进去,边歇脚边等着雨停。
卸下身后的竹篓,看着竹篓内,今天采来的草药,他自己都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本想用采来的草药换些钱,攒起来给丫头买只奶羊回来的,可今天没有收获不说,还赶上了这么一场大雨。早知是这样,还不如待在师父的药店里帮忙,说不定还会有人来找自己看诊,也能挣些银子回来。
丫头的娘亲生下她后,奶水一直不多,平时只好喂给她一些稀粥来吃。吃不上奶水,孩子瘦的可怜,崔嵩鸣心疼,平日里就想尽办法攒钱,决心要给孩子换一头奶羊回来。
见大雨一直不停,他无奈的把竹篓放在一旁,望着山中的雨景出神。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起了一层薄雾,使远处的景象也变得模糊起来。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崔嵩鸣觉得远方正有什么东西,不断向凉亭的方向靠近。“难道会是野兽?”他立即警觉起来,从怀里掏出防身的匕首,紧盯着雨雾里的影子。
没多久他终于看清,那影子竟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身上的衣裙,已被雨水打湿,却还用双手挡着头顶的雨。
她疾步冲进凉亭,似乎并未发觉,凉亭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甩了甩裙摆上的雨水,一抬头正好与崔嵩鸣相视,她先是一愣,本能的后退了半步。当看见崔嵩鸣手里的匕首时,她苍白着脸惊叫一声,立即转身退出了凉亭。
可刚跑出凉亭,空中就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凉亭上方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那姑娘吓的浑身一抖,整个人顺着脚底踩到的淤泥,滑倒在地。
崔嵩鸣见状,连忙将手里的匕首收进怀中,跑到那姑娘身边,将她半扶半拖的拉回了凉亭。此时这姑娘,身上脸上沾满了泥水,崔嵩鸣已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能看到她一双通红的眼睛,写满着畏惧,紧紧的盯着自己。
怕她误会,崔嵩鸣连忙解释道:“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的,刚才你看到的那把刀,是我上山采药时拿来防身用的。我姓崔是一个郎中,你可是渝州人?渝州城内有一间百草药铺,你知道吗?药铺的主人,就是我的师父。”
姑娘低着头,把身子缩成一团,任由崔嵩鸣怎么解释,她都不敢回话。孤男寡女共处郊外,其中一人还浑身湿透,这要是让人见了去,非落下口实不可。崔嵩鸣不敢再与她多说,尽量坐在离她远些的地方,等待雨停。
半个时辰过后,雨势开始逐渐转弱,崔嵩鸣背起竹篓准备离开。可又有些担心,那个还缩在一旁的姑娘,便开口说道:“姑娘,雨已经停了,你也快回家吧。”
那姑娘见他真的走了,连忙起身追了上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始终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当崔嵩鸣转过身看她时,她就低下头,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崔嵩鸣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却不敢走的太快,怕她跟在身后走的急了,再次滑倒。虽看不清她的容貌,可也能从她的举止中看出,是个不常出门的千金小姐,只是不知为何,会孤身一人来这郊外?幸好遇见的是他,若是遇见野兽或是居心不良的人,后果真是不敢想象。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渝州城,进了城门,崔嵩鸣转过身对她说道:“姑娘,天色已晚,你赶快回家吧,你的家人这么长时间找不到你,一定会为你担心的。”
姑娘见崔嵩鸣,真的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便对他消了戒心,开口说道:“我从未一个人出过家门,不认得回家的路。”
“不认路?那你是怎么去的郊外?”崔嵩鸣诧异的问道。那姑娘回道:“早上出门时有人陪着,但在郊外玩的时候,和她们走散了。剩我一个人还赶上了这场大雨,所以这一路我只好跟在你身后,才能走回来。”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脏兮兮的脸上,虽看不到任何表情,却也能想到,这一天把她吓得不轻。崔嵩鸣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好人做到底,便开口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吧。”
姑娘一听,眼神立即亮了起来,急忙回道:“释坊绸缎庄,你送我到那里就好,到了那,我就认得回家的路了。”这个绸缎庄的名字,崔嵩鸣并不陌生,只是它所在的位置,正好与自己回家的路方向相反。可既已说要送她回去,就不能反悔,崔嵩鸣冲着她笑了笑,说道:“我知道那里,你跟在我身后,我这就送你回去。”
看着他温和的笑容,那姑娘莫名觉得脸上一热,怯怯的低下头,回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释坊绸缎庄门前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姑娘停下脚步,冲崔嵩鸣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崔公子。”崔嵩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小事一桩不必介怀,你回去吧,天色很晚了,我也要尽快赶回家了。”
姑娘点了点头,再次冲他躬身行礼,崔嵩鸣忙抱拳回礼,不知为何,两人之间气氛突然变的有些尴尬。不敢再多想,崔嵩鸣忙向她告别,随后便急冲冲的走进夜色之中。
见他离开,姑娘才转身走进了释坊绸缎庄,她一进门,绸缎庄的掌柜立即迎了上来,说道:“哎呦,我的池四小姐吖,你这是跑哪去了。老爷和夫人都快急疯了,到处的找您,您看看您这一身的泥,让他们看到了,得多心疼。快坐椅子上休息会,我这就去禀告老爷您回来了。”絮絮叨叨发了一顿牢骚,最后又嘱咐了伙计看好她,掌柜才放心的走出了绸缎庄。
掌柜口中的池四小姐,是渝州商人池广義的四女儿池水,池广義在城中经营着几家绸缎庄,生意不错,在渝州也算小有名气的富商。
池水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现都已成婚,只因在家中她最小,也最受父母宠爱,所以直拖到十九,都尚未婚配。
池水被接回家,洗去一身的污泥,刚躺在床上,就听到父亲在她门外咆哮。乏力的从床上爬起打开房门,就看到父母,站在门外瞪着自己。
池广義怒瞪着女儿,心里是一肚子的气。偷偷带着婢女,与李府小姐去城外捕蝶,然后又独自走散,吓得他不得不报了官,弄得家里鸡飞狗走的乱作一团。
自知今天闯的祸着实不小,池水愧疚的低着头不敢出声。任由父亲训斥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整日里不知轻重的胡闹?今后,不准你再和李府那丫头一同嬉戏。那丫头就是个假小子,天天疯疯癫癫的,没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也怪不得这城中没有人家敢娶。你再看看你现在,都被她给带坏了。明天我就去找个媒人,给你说一门亲,好把你嫁出去。以后有了婆家管你,就用不着我整日的陪着你担惊受怕,为你操心!。”
骂了一顿后,池广義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冷哼一声又道:“今天不早了你先休息,明天再来我这里领罚。”
听丈夫缓了语气,池母说道:“你父亲骂你,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听话,今后可不能再和李府那丫头胡闹了。”见池水点头应下,池广義才转身离开,池母小声对池水说道:“休息去吧,明天也不用早起,你父亲那里我去说,他不会罚你的。”心疼的看了一眼女儿,池母便随着丈夫回了房。
见父母离开,池水终于松了一口气,关上房门躺回床休息。这一天太过乏累,又淋了一身雨,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在梦中,池水又见到了,那张温和俊美的笑脸。懦弱的她,羞怯的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忐忑的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却见他已转过身渐渐远去。望着他的背影,池水慌忙的追了上去,不停的唤着“崔公子,崔公子”多希望他能转过身来,回望自己一眼。这一别之后,我要去哪里寻你?只知道你姓崔,是一位年轻的郎中,你叫什么,家住何方,是否婚配,却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