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容又命人将府里上下好好打整一番,四日过去,一大早,外关穿了话说易元清到了中城,估摸着午时就到,花容命早已准备好的厨房着手宴席,派了人通知了易嬷嬷。
易嬷嬷一早穿了身新衣服,花容陪着易嬷嬷在门口等着。
易嬷嬷无奈对花容道:“与王妃,您实在不必老奴在此处等着,待我儿回来她定要来内庭向王妃问好的。”
“这可不行,易公子乃殿下至交好友,我如何能怠慢?”见易嬷嬷还要说什么,花容拉过嬷嬷的手安抚两下曰:“姑姑~我有分寸的,成日呆在内院,我也闷得慌,你知道的,我哪是个闲得住的性子,您老就当我出来透气的好不好?”
花容对王府事物不熟,走之前顾随意走之前嘱咐过易嬷嬷帮衬着花容去处理一些事物,故此花容这几日为了接风宴的事情,没少往易嬷嬷这里跑,一来二往也熟了不少,但花容微带撒娇的语气对易嬷嬷说话还是第一次,花容的声音软糯,带着甜甜的语气让易嬷嬷心软了不少,深知王妃劝不住易嬷嬷也只好由着王妃了。
索性几人没有等多久,一匹红马,马上的青衣男子傲然而立,男人的笑意浅浅,却如春风袭来,许是多年行走,比以往的同龄男子更为沉稳。
男人快马赶上前来,利落下马行礼:“娘。”转头又看了花容半会儿犹豫道:“王妃?”
花容盈盈行礼:“早闻易公子才学。”
“娘娘过誉,在下不敢当。”
“那莫要在外面站着了,大家都进去吧。”花容不喜客套,聊了几句就将人请进府内。
花容问过易嬷嬷后将接风宴做成了家宴形势,易元清摸索前朝商道本为密事,哪怕是泗州豪族也无人知晓,故此接风宴并不盛大,一堆熟人凑了一个大圆桌,花容将易嬷嬷安排在了易元清的旁边。
易元清坐下看见面前的绿豆饼眼睛有些发亮,对身旁的易嬷嬷问道:“娘亲,这是您做的?”
儿子回来易嬷嬷眼睛里是以前从未有的神采,花容觉得易嬷嬷身上有着以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快乐,那应该是母亲对着自己孩儿特有的,令她陌生而向往。
易嬷嬷拍拍易元清的手,已经有了丝丝皱纹的眼带着暖暖的笑意:“你鼻子还这么灵,知道你回来我今早特意做的,娘娘前几日就在想今日宴席的事儿,每天都来问我,那些菜你爱吃不爱吃的,你多年未归,也不捎个信什么的,胃口有了什么变化我也摸不准,也只有照着你儿时的口味做了。”
易元清听此起身行礼道:“劳王妃费心了。”
花容连忙示意易元清坐下:“易公子快坐下,你是殿下的朋友,千里出行,今日得归,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怠慢的。”
易元清坐下,易嬷嬷给易元清盛汤,易元清双手接过:“娘,儿子大了,能自己搞定的。”
易嬷嬷看着已经出落俊俏的儿子感慨道:“是啊,大了,你这一走就是六年,书信全无……不知不觉我的元清也已经这般高了”易嬷嬷抚着易元清的手,易元清不会武功,是个纯粹的读书人,但如今的易元清手上满是老茧,手掌里一些凹凸不平的沟壑低诉着他的苦难,易嬷嬷眼角有了些许湿润,六年时光,易元清走时不过十八岁的年纪,一个青葱少年,带着对外界的好奇,对未来的期望踏上了百年来无人再往的险路。
易元清不敢告诉易嬷嬷自己经历过什么,在易元清离开泗州的第一年,他刚刚穿过第戎人的大草原,来带第戎西南方的大月氏传来了顾随意对第戎发起了反击的战报,大月氏人都在讨论这场昭人百年来第一次的大反击,他在大月氏贸易受阻,大月氏人碍于第戎人强大的军事力量,不愿与昭人做长期的贸易合作,他们觉得昭人没有那个本事守住交通要道。所有人都觉得顾随意会失败,半个月后传来了中原人的捷报,大昭窝囊了两百年第一次迎来了对外的胜利!消息到达的第二天大月氏的国王终于在此邀请易元清参加他们的上层宴会,易元清从未如此痛快过来,大月氏的国王终于松口答应倘若日后顾随意能够带着代表大昭的商队来到西域,大月氏的一定第一个欢迎昭人的到来。
之后的四年里,顾随意连挫第戎,终于将昭国的军威传向西域!西域地幅虽广,却小国遍布,但是他们的运气不好,西域几个地域广军事强的部落国家全聚在了大昭的四周。顾随意的强势让西域诸国看见了重新与大昭贸易的希望,也给易元清带来了危险,有的臣服于第戎的小国不免有想将易元清抓住讨好第戎的,易元清在科尔齐找了道,科尔齐的国王年幼,由他那狗腿而短视的叔叔执掌朝政,他的两个下属死在了科尔齐和第戎的边界上,他独自一人在辽阔的第戎草原上开始了逃亡之旅,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睡在荒野时长听见狼群在身边低哼,第戎士兵的利箭射穿他的胸口,被一个好心的汉人妇女捡回去,藏在她的闺帐里偷偷疗伤,她是被第戎人虏来的,易元清准备离开的前一晚,妇人的丈夫发现了帐篷的异常对她进行了殴打,他躲在她的服饰箱子里不敢出声。妇人将从小带在身上木鱼符希望易元清能带回家乡交给她的父母。
易元清刚到玉凉时满身恶臭,野兽的血还凝固在他的发丝上,差点被玉凉的士兵当做偷跑进来的乞丐处理掉。当杜愈试探着喊他的名字时他哭的不能自已,他在第戎的草原上流浪了两年,过着如同野人一样的生活“易元清”多久无人提起的名字,让他差点遗忘。
易元清轻轻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帕子,为易嬷嬷拭去眼泪:“母亲,儿子这不回来了吗,儿子不孝,这一去万里,也没想个法子给您传些消息回来。”
“这第戎人盯得紧,哪是你想传就能传的。”易嬷嬷想着前面第戎人和他们闹的紧,易元清偏又是这个当口回来的,拉了他的袖子过来翻看易元清手上的旧疤:“他们可是为难你了?把你劫下来了?你知道手上的伤可是他们弄的?”
易元清阻止了易嬷嬷的行为,安抚道:“母亲,我真的没事,王妃看着呢。”
罗安轻车熟路的调侃道:“大哥,姑姑这几日隔三差五的来问我你回来了没有,今天总算是见到人了,当然要看看自家儿子哪里少了没。”
花容笑容温婉:“慈母盼儿归,易姑姑难免要担忧的,只是这担忧是一回事也不能冷落了这一桌好菜不是?咱们边吃边说吧。”
王府人不多,罗安与易元清都尚未成亲,顾随意不过她一个后院女子,桌前的人着实少的可怜,陆家两姐妹从小伺候顾随意,也算得两位公子的熟人了,几人干脆招呼着两人一同坐下,罗安和陆夏都不是安分性子,在桌上说着笑话,没事又损上对方两句,花容忍不了逗弄陆夏,陆夏连连叫苦告着花容帮外人损她,倒是热闹。
酒过三巡,夜色悄然,易嬷嬷年纪大了精神不如年轻人,顾随意扶着易嬷嬷回屋歇息,易嬷嬷别过花容踱步离开。家宴散去,花容酒力不济做了些交代也被陆秋搀着回去了。
罗安拿起桌上还未打开的一壶酿酒,离开去了苍竹庵,玉笛声幽幽响起,似潇洒又透着沉思。
“二弟的心思还是这么多。”易元清背着手慢慢走出。
笛声停下,罗安从竹凳上站起笑曰:“这都被大哥听出来了?”
“你是看着潇洒,心里却一堆破事,我这一走六年,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啊。”
罗安摇头有些无奈:“没办法啊,有些人不担心,我这个又是臣子又是兄弟的自然得多想了。”
“殿下那是比你看的开。”
罗安想起顾随意平日吊儿郎当万事不愁的模样,不禁笑曰:“他是挺乐观的。”
“你这个做二哥得多学学。”
罗安摆摆手,叹曰:“学不来,学不来,待他回来你就知道了,他这六年越发精明了,面上和你说着事情重大,实际上心底悠哉的很,喝着闲茶等你把事情弄好跟他禀报。”
“做主公的不就该如此吗。我这来就是好奇王妃的事情,我在玉凉便听说了,陛下为殿下指了一个王妃,似乎是花丞相的侄女?”
“大哥是担心王妃来者不善?自殿下与第戎一战胜了后,陛下便坐不住了,这几年没少派探子过来,我们怕打草惊蛇,也都留着的,陛下没套到有用的消息便使了个美人计,王妃就是这么过来的,不过这丞相侄女离了八辈远,你也知道花家底蕴不似大兴城其他世家,花丞相能站在这个位置本就是靠着机遇成分,他们的本家原是大兴城边镇的一个乡绅,家底不厚人员倒是挺多,少说也有一百户人家,但她父亲英年早逝,孤儿寡母遭本家排斥,族里的聚会从来不会请他们,跟花丞相照面都没打过。”罗安擦了擦笛身,将笛子放到前面的竹桌上。
易元清的食指习惯性的摩擦大拇指关节内侧的茧坑,这是他在第戎逃亡时养成的习惯:“可我向殿下问起王妃时殿下并不排斥,还有几分欣喜啊。”
罗安挪了挪屁股靠近几分左手搭上易元清的肩膀笑容猥琐:“咱们这王妃厉害着呢,敌我双方的底细她心里明着呢,今年元宵殿下陪她外出逛街的时候就把大伙儿的关系拉到明面上来了,还直言不愿参与斗争,这惊天一夜算是把殿下那老僧入定的心给撩了去。”
易元清不动声色的将罗安的手拿开,皱眉道:“你们怎知这王妃不是以退为进?”
罗安摆手道:“这你放心,王妃的家底我查过好几次了,没什么大问题,何况殿下自己心里清楚着呢,大事从来不与王妃说,王妃也不会问,待你和她处上一段时间就明了,王妃挺有意思的,你说她慒懂无知,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可若说她心思深沉偏又天真烂漫。”
易元清笑曰:“照你这么说倒是个有意思的女子,也难怪殿下喜欢了。”
罗安不语拿起笛子,笛音婉转缥缈,绵延回响。
一曲终了竹亭外一抹灯光隐约照应着身旁的人儿,两人看清来人连忙起身行礼:“王妃。”
“两位快快请起。”花容上前小心将四角宫灯放在桌上,才抬头道:“不想罗管家还有这门好技艺。”
罗安笑曰:“让王妃见笑了,不入眼的本事罢了,算不得什么。”见花容身旁没人不由问道:“怎地不见人跟着王妃?”
“是我不让她们跟着的,我就是出来醒醒酒散散心,自个人走走,王府里本来也没什么人,这会子夜深了,哪里还有什么事情。不过未想在这苍竹庵外听见悠悠笛声,一时好奇便寻了过来。”花容一双桃花眼美的让人心怜,她的眉眼弯弯笑的俏皮,烛火照进她的黑眸,闪着朦朦光影。
王府虽然巡逻紧凑,但以防万一,王妃还是小心为好,一个人出来实在不安全。”易元清看着花容天真简单的样子不禁提醒道。
花容听见易元清的担心楞了片刻,随后笑颜如花:“多谢易公子关心了,若有下次我会让陆夏、陆秋陪着我的。”
罗安想起什么胳膊肘顶了顶易元清的手臂:“上次殿下写信来让微臣安排王妃去张子家做客,元清也曾在张子的学堂蹭过课,也算是张子的半个学生,明日定是要去拜访张子,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让元清待王妃一同去,也免了王妃的尴尬。”
花容有些无奈:“罗管家心细入微,倒是让你猜出了我的心思。”
罗安笑的有些灿烂:“并非微臣心细入微,而是殿下日思夜想,千里之外也不忘左右提示。”
花容微微脸红,想着顾随意那比比干还多上一窍的玲珑心,猜她的小心思的确轻松。
一旁的易元清看着罗安笑的跟中城南边宣义巷里出名的李媒婆一样,知道罗安闹事不怕事大的性子,暗暗踹了罗安一脚,一记冷眼过去,看的罗安打颤,又对花容作揖道:“既是殿下心思,王妃不如一同前去?”
花容想着顾随意回来估摸着是要问的,便顺势答应道:“那倒是麻烦易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