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时节,到了响午,上河城的暴雨连绵不绝,雷声阵阵,仿佛半边的天空已经塌了下来,电光火石,噼里啪啦,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闪而过的闪电,那天空上的一道惊雷又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劈了下来,一闪一烁,只见橙光不见天。
远远地看着,令人都难免心惊胆战。
此时,上河城的郑府内早已经乱做一团,郑老爷和一众男丁在房门外的走廊里小脚踱步,急得跳脚,今天是郑夫人临盆的日子,可是就是因为这暴雨天,请个临产婆都请了许久还未到。
眼看郑夫人在里面惨叫了一个多时辰,郑老爷着急,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替他娘子着急。
“哎呀!就算媒婆还没来!下蛋也总该出来了吧!”
旁边一管家上前劝慰:“老爷,您莫着急,这小公子怕是个头大,一时半会儿在夫人的肚子里不想出来呢!”,管家抬手召唤小厮,把他手里的茶水端过来,再递给郑老爷的跟前:“你先喝杯茶,顺口气儿。”
“哎!”郑成业叹了一口老气,要是再叹气下起,怕是秋风都会被他招来,“都怪这大雨天!”
时间一点点往前移。
丫鬟们在屋子里伺候着郑夫人,时不时跑出来汇报里面的情况!
说什么:“老爷,不好了,夫人羊水都干了!”
又说:“老爷,老爷!夫人说她受不了,干脆就不要这儿孩儿了吧!”
郑成业岂是不知道他娘子的这情况。
刚成婚之前,媒婆就跟郑老爷说过,这郑夫人下盘太小,不宜怀胎生子,那时还不信,结果现在苦了孩子又苦娘。
“哎!”
一会儿工夫,又是一个半个时辰。
雷声炸裂,暴雨沙沙。
“管家,她还不来!”,郑老爷又气又急:“你快去外面瞧瞧,要是那媒婆还没来,以后她就不用在上河城混了。”
“是!”管家拱手,答应了一声。
暴雨狂风,吹得这院子的梧桐树猎猎作响,这怕是狂风暴雨天,产婆还不一定会来。
小厮门掖着着实为夫人捏了把汗,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看,他们倒不是担心郑夫人生不出孩子。
只是——
自从郑夫人难产到现在,郑府都没开饭,他们一碗小米粥都没落肚。
只希望,这郑小公子快些出来,别耽误了大家吃饭的时间。
管家得令,拱手便跟郑老爷告退,撑起一把伞往雨中赶去。
怎料,前脚刚踏出去,院子外传来一声呼唤:“老爷!产婆到了!”
“那还不快让她进来,哎呀,我说你这产婆这么慢,你真是让我娘子好等啊你!”
产婆是个半老徐娘,腿脚还不利索,过来的时候又摔了几跤,就更加不好受,一把伞放下,便道歉:
“老爷,不是我不想快点过来,只不过,路上和雨水都漫大街了!我可是拼了老命才来的,你不看看现在这上河城,还有谁家大门不是关着!”
郑老爷邹紧眉头,“好了,你快进去吧!”
产婆正要进去,郑老爷叫住了她:“我夫人跟儿子要是能母子平安,我日后定当重重有赏!呐!这一百两银子你先收着,算是你今日冒雨来这儿的酬劳!”
都说郑老爷出手阔绰,谁想到,一下子就是一百两,眼睛也不眨地送了出去,就连一旁的下人看了都眼馋。
产婆自然开心,杏核眼高兴得都差点眯成了一点,手脚利索,揣着银子就收到一袖子里,“那就谢谢老爷您了,夫人的事儿,包在我身上。”
“好!你快去!”
言罢!屋子里的郑夫人又尖叫了一声!
产婆不敢怠慢,刚冒着雨进屋子,吩咐丫鬟准备热水,毛巾还有剪刀。
“吱呀!”一声,房门紧闭,产婆消失门缝儿里面。
这上河城有点年岁的人都知道。
上河城虽然地处江北和江南两处交通的枢纽,两条岔开的大江就在他们这儿汇合,平日水运兴盛,有水的地方,便是有财,所以上河城这个小小的地方,才繁华不减京城。
可是,像今年这样,大水漫街的,还真是少见。
除非,有妖人降世。
那日,房间里的女人叫喊的失声裂肺,仿佛石破苍穹。
郑老爷在房门外候着,越是听这声音越是着急,生来保养得较好的脸上都邹作一团,再看这暴雨的天气,心情霎时暗淡了半截。
就在所有人手忙脚乱的时候。
天上一道惊雷,“啪啦”一声,从他出生的那个房子的上空掠了过去,猎猎作响,一时间,狂风暴雨什么都来;
屋子里面郑娘子使出浑身力气挣扎了半天,只拧出了一把热汗,却在惊雷一闪而过的一瞬间,院子外面的那棵大槐树被拦腰劈断了,老爷子吓丢了魂,上下摸了个遍,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此时,在郑家大院走廊的深处,正匍匐这两个穿着异服的人,一个面无耳目,一张脸面平坦的就跟一张人皮纸一般,只见面上轮廓,不见眼睛口舌,看上去像那地狱的无脸男,闻之声音,却是一个音色正好的女人声;
而另一个则是长得款款儒雅,有着一张角色蓝颜的容颜,即使是李辰纲这样的修仙之人,只怕也跟他稍逊色几分,可是那张脸,白的就跟涂了许多层厚厚的凝脂粉一样,白的透亮,在昏暗的暮色之下,油然能看到他面上的白光。
两人低声交谈:“你说魔君会在今日出世?可是中元节已经过了许久,今日是八月十六,正阳之后,怎么可能是魔君的降世?”
“我哪知道,前些天,天煞星就是降落在这家人这里,是不是魔君,我们等会儿一看便知,即使不是魔君,我把那小孩儿拿来,扒下他一张脸,也好给我做一张人皮面具。哈哈哈哈!”
无脸妖女面向他,嫌恶了一脸。
命中带煞的人,出生的时候,总带着点天象异常。
这郑家的小公子就是这样。
不光如此,他出生的那天,郑夫人生他足足画了五六个时辰,从中午一直到晚间,产婆说她难产,许多次都问过郑老爷:“保大还是保小!”
郑老爷蹬鼻子上眼,“废话,两个都保!”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毕竟产婆又不是神医,这阎王爷说要让谁三更死,她绝对不会活到五更天。
守在房门外面的郑老爷和大管家邱千临管家,踱步走来走去,手里抱着拳,额头上着实捏了把汗,又过去了半个时辰,终于——
翘首以盼。
屋子外面的郑老爷和下人都听到了一声孩提的哇哇大叫。
孩子出生了。
紧随着产婆的一声:“老爷,孩子生下来了。”
这才知道,郑成业生了个儿子。
下人们一拥而上,纷纷过来瞧瞧这刚出世的婴儿,是个儿子,那肯定是未来的少东家,郑老爷长得高大,围在身边的下人,后一点的需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襁褓中的那婴儿。
众人细细一看。
那孩子果然和郑老爷长得几分相像,不过这皮相倒更像他的母亲,半分清秀半分硬朗,看着可爱又漂亮。
细心的人还注意得到,右半边脸的眼角那里,还有一颗淡淡如芝麻一样大小的泪痣,锦上添花,看着更让人讨喜!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哎!老爷您看,这小公子锁骨这还有一片梅花烙。”
“哈哈哈!”郑成业开怀大笑,抱着自己的儿子舍不得松手,“今天,把家里厨房的好吃的全给我涮了,府上的所有人今日同聚一堂,不分贵贱,大吃一顿,如何?”
下人们一听老爷终于想到开饭了,各个表面镇定,其实心底早已经乐开了花。
大声道:“谢过老爷!”
这时候,媒婆才凑上来:“老爷!您啊,赶紧給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小孩终于就呱呱落地,小孩子长得可爱,郑老爷看着这狂风大作的天气,想起了那句诗句“小楼昨夜又东风”
于是,就给自己的儿子取了“小楼”这么名字。
欣喜之余,郑老头才想起他的夫人,便赶紧问媒婆:“我娘子怎么样了?”
媒婆遮遮掩掩,躲避郑老爷的眼神,哀叹了一声之后,才对他艰难说来:“夫人她......扛不住这煞气啊!去了......去了......”
这边喜得贵子,还没乐呵够,这边就从媒婆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娘子已经去世,郑老爷登时雷霆万钧,比外面下着的雷暴雨还要凌厉几分,直骂那产婆乃是无能之辈,把孩子送到一旁丫鬟的手里,就一副想要打人的姿势。
“你不是说包在你身上吗?怎么现在说没了就没了呢?”
产婆面容哀愁,想到刚才还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心里膈应,又觉得不好意思,才说道:“老爷啊!我也没办法的事儿,您这儿子看着贵气,可是我接生了这么多年,自打我抱着这孩子,我便知道他命中带煞!”
命中带煞。
一句话说白了,就是命不好。
有些人,天生就是富贵命,一生下来含着金汤匙长大,一生平安享乐,荣华富贵,不用徒劳,便可以坐享人间繁华;
而有些人,生来就是一辈子倒霉,运气好一点的一生碌碌无为,再差一点的穷困潦倒,运气最差的就是那媒婆所说的命中带煞,即使像郑家这位小公子一样,生在富贵人家的,若是命中带煞,指不定日后祸害谁呢。
这郑老爷,本就是上河城里面知书达理的大官人,祖上当官的当官,经商的经商,读书的读书,没有一样是输给别人的,唯独到了他这一代!
......
就剩下他这个经商的还在上河城混的风生水起。
人丁凋零,那就更不在话下。
不过幸好,他的妹妹在宫里头还是皇帝宠爱的妃子,这个家族才不算没落。
只不过,当官就没了,势力范围也少了许多。
可是怎么说,郑老爷也是一个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郑小楼出生的那年,他骂媒婆的话,那叫一个不知礼义廉耻!
“你奶奶个腿儿!你个臭屁娘,把我娘子还回来!”
郑老爷什么也不管了,把孩子直接交给老管家,提起自己脚底的鞋子直接就把产婆往死里打,一边打着,还一边骂着!
“你个臭婆娘,你这个杀人凶手!”
“你在里面倒腾这半天,肯定是嫌我给的钱少是吧?看我收拾你!”
老管家和下人也不能光看着呀!
赶紧地拦着郑老爷,其他几个下人去抱着孩子。
产婆好歹接生无数个孩子,除了接生这一项本领之外,摸骨算命也是了得,经过她双眼的孩提哪个没让她算过命的。
郑小楼一出生的时候,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孩的一生,注定大煞,是个祸害!
被郑老爷这么提着鞋子满大院子地打,产婆也不再纠缠下去,狠狠地抛下一句话:
“郑老爷,咱们走着瞧,十八年后,若是你我还活着,就看看这孩子到底是一个什么命格!你若是听我一句劝告,你就趁早把这孩子送去城外的寒山寺,经过佛门的净化,兴许还能挽救你们家这命格!”
郑成业:“我呸!你这臭婆娘,你到底是算命的还是接生的,果然啊,果然,就是你这不称职的接生婆,害的我娘子去世的,今天我就要了你的命!”
而走廊的另一边,那两个等待已久的妖物早已经按奈不住,此前,他们前来的目的是为了抢夺魔君,并不想在上河城这个地方闹太大的动静,引来上河城周围修仙道门的围剿,正好现下趁着这混乱的场面,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婴儿抱走。
无脸妖妇率先动手,白脸煞神忌惮她抢了头功,紧随其后,这一前一后的架势,势必从那一堆扭打在一块儿的人手中抢夺出婴儿。
风雨潇潇,一夜未停。
这小小的上河城,一夜之间,风起云涌。
郑老爷气急攻心,再加上那时候院子里还下着暴雨,内热外冷,冰火两重天,刚举起鞋子的那一刹那,只觉得身体麻痹!
天空又是一道电光之雷在郑家的院子里当空劈了下来。
这一次!
不偏不倚,刚好就劈在了产婆的身上,一堆人之间,相隔的距离,就是那一棵梧桐树。
产婆“啊”了一声,死状惨烈,全身上下,瞬间锻造成了一条带火花的干尸,一双赤目,瞪着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管家和一干下人等,好像一条来寻仇的厉鬼,恐怖至极,恨不得把所有人带入无间的炼狱。
产婆的身体在雨水中抖了两下,抽搐蠕动,就没了生气,怕是早已经死了。
趁着混乱冲出来的那两个妖魔鬼怪哪知道还有天雷横劈,躲之不及,一道天雷之后,另外两道天雷也瞬间劈了下来,一道打在了无脸妖妇的身上,一道打在了白面煞神的身上,火光灼灼,愣是把他们打退在暴雨之中。
还好他们用了隐身术,不然若是被在场的凡人看到了他们烧伤的身体,还不得单场三魂丢了七魄。
无脸妖妇身体隐隐作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好,应该有高人在这附近操控天雷,我们吗赶紧撤退,不然让他赶过来,我们铁定活不了!”
“好!撤!”
一转眼,一道黑影从郑府的上空盘旋远去。
那时,在郑府的院子外面,正有一个流浪的乞丐周老汉在屋檐下避雨,目睹这一惨状,当场吓晕了过去,翻了白眼,口吐白沫,惶恐万分。
电流下地,在雨水中迅速散开,不到一刻,身体上沾了雨水的郑老爷和仆人纷纷深受其害,身体颤抖,在雨水中轰然倒地,伤的伤,惨的惨。
唯独——
就是那被丫鬟抱在走廊上的郑小楼,安然无恙,在闪电劈下来的那一刻,停止了哭泣,嘴角露出开朗的笑容,这是小孩子独有的甜美的笑声,清澈无碍,天真无邪,小孩子瞧不见这院子的惨状,只知道笑或者哭,哪有抱着他的那个丫鬟内心的恐惧。
郑小楼出生的那天,娘亲去世了,接生他的产婆也跟着被雷劈死,一屋子的人不死也伤了大半。
说是灾星托世,一点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