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从皇宫出来没走多远,狂风大作,天色骤变。
“要下暴雨啦!快点回去...”
风沙沙拂卷落叶,百姓急匆匆跑回房子里紧闭门窗,酒旗被卷到半空中,街道上尘土飞扬,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只破碗滚到了他脚边,穆璟感受到有人盯着自己,回过头,看见一个黑兮兮流浪汉缩在墙角露出惶恐的眼神。
他弯腰捡起碗,刚伸出手想递过去,流浪汉却被吓得疯跑开了。
他无奈放下碗不再强求,又听见吱呀一声,旁边有扇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老太太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她对他说:“马上要来暴风雨啦,小伙子,要不先进我家躲躲吧。”
穆璟拒绝了。
乌云压顶,四周都暗下来,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离将军府还有好一段距离,穆璟继续往前走,这让他联想起茳州的饥荒,他第一次仔细的去感受这个他以前从不在乎的问题,动乱,到底是因为叛军,还是因为苦难呢?
他不禁皱起眉头,然后烦躁的告诉自己,算了,既然皇上都不管,他操什么闲心。
风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这时!他忽然停下握住了刀鞘,警惕的摆出防御姿势。
在路的中央站了一个人。
那人逆着风不动,好像专门在等他。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他全部的面容,在风里颤抖。
他阴影下面的嘴角勾起巧妙的弧度。
“穆将军。”
—————————————
窗外是灰白色的,借着漏进来的一点点光,许铃儿在给穆璟缝补战袍。
这些日子她学会了不少技能,以前那个刁蛮任性的许小姐有了孩子以后,俨然变成了温柔稳重的将军夫人。
眼看着夫人临产的日子就快到了,杜掌事每天陪在华越阁照顾她:“将军长年征战,身子都耗损坏了,就需要夫人这样的贤妻能在府中帮衬,时刻都为他着想。”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是她唯一的底气和慰藉:“闹腾的厉害,不知道是会在年前出来,还是要等到年后。”
“要是除夕临产,也是双喜临门呀。”杜掌事正在叠给小宝宝的衣物,笑道:“夫人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儿了吗?”
许铃儿想了想,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若是女孩,我想叫她念倾,若是男孩...就留着让穆将军起吧。”
——————————————
她原本已经报了死在宫里的心,没想到就被禁足了七天,罚的相当轻。
顾长洢对着月亮祭拜,她知道,是姑姑又在保护她了。
七天之内聂川举办了两次宴会,指明要听宫里失传已久的曲目《花想容》,教坊司费了好大的功夫去还原乐谱,还是没能博得皇上满意,他一怒之下将主管撤职。
穆将军也在被邀请在宴会上,他无言的看着聂川在高台上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快活的模样。
身着皇袍的他笑着,皱纹上眼睛的湿润起来。
歌舞升平,异彩漫天。他却总觉得缺点什么,终于明白醉春阁的美轮美奂的盛宴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取代。
宴会散场后,他瘫坐在龙椅上,摆手遣散了侍候的宫人:“朕想自己静一静。”
深宫再一次陷入沉寂,刚才的觥筹交错宛若浮光掠影。
人们都各自散去,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看月朗星稀的晚空,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皇上独身出现在兰香院的门口的时候,顾长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喝多了酒,神智还是清醒的,不会东倒西歪,他掠过她沉默的走进屋子里。
顾长洢等了一会儿才决定跟进去。
就像曾经在醉春阁,每次去陪客人之前,她都躲在门后面深吸一大口气,把甜美的笑容堆砌在脸上。
她告诉自己:她没那么娇贵,反正就是干这行的,再不喜欢的客人也得陪下去。
“听说你是穆将军从醉春阁救出来的,在将军府住了好一段日子,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穆将军是长洢的恩人,自然是很好的人。”她把茶杯轻轻推过去,口风很严。
“你是他送到朕身边来的,当然替他说好话。”他垂着眼喝茶,看似不经意,语气却透着冰冷“朕是问,你可知道,他素日喜欢与什么人交往,府上常有哪些官员到访?”
她意识到聂川对穆璟早就起了疑心。
“穆将军性子落拓不羁,又不喜逢迎拍马,府上没什么人来。恐怕朝廷上他最常往来的,就是皇上您了。”她滴水不漏。
“你可知道,穆将军的舅舅是我北聂相国,爹是也曾是有名的大将。”
是的,他的隐藏的势力太大了,以至于君王不得不忌惮提防。
“穆将军的事情,长洢也只听说过一二,不敢妄言。”
“还有不少传闻,说穆将军绞杀易剑山庄是苦肉计,他和叛军头目许霄弦是过命的兄弟。”
顾长洢愣了一下:“长洢...只知道许大侠常年以家产救济百姓,为民除害,不知这何错之有?”
“你的意思是,错在朕对百姓不好,朕才是为民除害的害?!”
“长洢并无此意,只是道出自己知道的部分罢了。”她迅速跪下,却丝毫没有畏惧“穆将军虽有些桀骜不驯,但不是狼子野心之人没有那般心机叵测。穆将军为您出生入死,若是您用完即弃,是忘恩负义之举。”
聂川一下子怒火燃到头顶:“故意灌输这些话给朕,你得了他什么好处?!”
“长洢没有....”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巴掌扇得扑在地上。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就在朕眼皮子底下私会!”他怒目圆睁,说这话时已经完全把她当作柳香雪了。
顾长洢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聂川摁在地上。
他恶狠狠的质问:“说!你是不是他们派来的奸细,合伙想让朕垮倒?!”
她被扯着头发,动弹不得。
“皇上,皇上!您喝多了...您清醒一点.....”
她盯着他扭曲的面容恐惧不已,耳边全是聂川的怒吼:“都做梦吧!朕的盛世不会变得!让他们造反试试!”
他一把扯烂了她的衣服,甚至向上一次一样想至她于死地,顾长洢疯了一样的挣脱,铺天盖地的酒气让她头昏目眩。她不在乎他的身份,不在乎事后的结果,只知道抬手奋力反抗,终于推开了压住自己的聂川,趁机连滚带爬的往出跑。
她顾不得整理好衣服,宽大的前摆拖在地上绊得她跌跌撞撞。出了兰香院,她还是不敢停下,伴随着侮辱和对死亡的绝望顺着黑暗的甬道狂奔,可着偌大的皇宫都是他的,她根本逃不出去。
顾长洢不敢求救,她闯进了一个空庭院,暂时觉得安全了一些,捂着嘴巴蹲在地上自己哭了起来。
她在飘摇的树影黑色树影底下小声抽噎。
恍惚一抬头,在墙头的砖瓦上,看见了穆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