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辙的笑容凝固了，他伸手去抚摸那一小块晶莹的玉环，全然不顾之前的风度洒脱。他的手甚至有点颤抖。
“你可真是直接，既然你交出了玉环，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擅闯九龙宫，私自屠戮仙兵，可不只是交出玉环这么简单，你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吧。”子辙说道，他明白，子明一定会去受罚的，因为他叫子明，就这么简单。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自会前去领罚，现在我要的只是放了它。“子明伸手在青白长剑上一抹，一滴鲜血从食指指腹处流出，此剑确实不太锋利，这一点鲜血流到剑尖，化作一块水滴状红玉，镶入剑中，大有暴殄天物之感。
”哦，它与你是何等关系，竟令你舍弃了你所珍视的一切，你应该知道，仙界何等岌岌可危，也必当清楚，擅闯九龙宫，私自屠戮仙兵之罪。你如此重视仙界，又为何为了一只禽鸟在仙界最为危险的时刻离仙界而去。你可真是让人看不懂。“子辙侃侃而谈，手上却没有闲着，手指化为重重幻影，不断点击着周围不可捉摸的仙气。一时出现了七只手向不同的方向点去，都是子辙之手，都带着子辙的仙气。顿时有一种拨开云雾直见苍天之感。一声轻响后风云变幻，长廊飞速消失，九龙宫也消失在两人视野中，待景物再次清晰时，已到了天河之畔。两人并肩走向前方。
”若让我二选一的话，我会放弃仙界。对我来说，它不仅救了我，还给了我一个更有意义的人生。“子明回答了子辙，他的眼神变了。
”可据我所知，你不快乐啊。“子辙还不忘与子明聊天。
“曾经我很快乐，可我没有珍惜。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它还在。这也许算是我的选择吧。”子明眼神一黯，低语道。
“可你不在了啊。不在人间，不在黄泉，亦不在仙界。这样没什么意义了吧。“子辙想着，他没有说，留给了子明最后一些秘密。
到目的地了，只见层层水雾弥漫，天河之水飞泻之间升腾起丈许金色浪花，在空中又炸成圈圈水雾，笼罩了十丈内。
”你将它放入了天河中？“子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手中的清白长剑也发出一声轻鸣。似快要喷薄的火山。
”没有，只是将它困在了这一方水雾中。我知道你不信我，那就自己去看。“子辙没有管子明的怒态，指了指金色水雾，示意子明进去。
出乎意料，子明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迷雾中，丝毫不担心子辙将他推入天河中。
”真是，平时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一提到它就不顾自己了。不对，他从来就没在意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吧。“子辙摇摇头，叹息道。
天河是至纯的青冥之气凝成的，连仙的灵魂都不可查探其中的玄妙，所以将子明的红毛小鸟放在此处，就是最保险的。可他不知，子明只是单纯的不想用小鸟来冒险罢了。
那一壶酒，据说是仙帝用特殊法门汲取了天河之水炼制的，若是道行不够，闻一闻都会灵魂残缺。可见天河之水的霸道。
”你就这么信我？“子辙问道，子明可不是轻易被骗的傻白甜，就算他现在很急，也一定会留下后手。否则早就被弄下台了，还会等得到子辙来动手？
子明不仅言语面容上是个冰块，连内心都是，谁知道他是怎么养成的这性格。能让子明内心出现波动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仙界的亡存，二便是这红毛小鸟了。从他的语言和行为上来看，红毛小鸟更重要些。
”我在玉环上下了禁制，我不解，它不过是块长得漂亮点的石头，毫无用处。“子明冷冷答道，声音穿过水雾，直击子辙要害。
”幸好没动手。“子辙暗叹，刚才他不只一次想将子明推下河，可还是忍住了。至于玉上的封印，子明只要出来了，就一定会解，他还不屑于用如此低俗的文字游戏来骗自己。虽说他只答应了给玉环，但在他看来，做事要做完，承诺要遵守，就这么简单。
半刻钟后，子明从水雾中走出，肩上站着一只半个把掌大的红色小鸟，长得像个小圆球。
子明脸上洋溢着笑容，像个孩子一般，小鸟的双眼中还有一丝迷茫，但还是以喜悦居多。这是一只开了灵智的鸟
“你走吧，今后不用再跟着我了。“子明将小鸟放到了地面上，紧紧盯着它说道。言罢他转过了身，留下那个在小鸟眼中无比萧索的背影，一步步走向了子辙。
三步的距离，不长，对于子明这等强者来说更是眨眼都不用就能走到的。可这一次，他的脚步有些摇晃，他动摇了，他在犹豫，他在颤抖。子辙不解，既然不舍，为何离去？而且这小鸟毫无自保之力，离开了子明，随便一个仙兵都可捉住它。以它在子明心中的地位来看，子明又会大费周折地去救它，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它离去。
”玉环拿来吧，我将禁制解了。“子明不顾子辙的木然，伸手抢过了玉环，拿起青白长剑，开始在原地舞起了剑。子辙看着缓慢挥舞着长剑的子明，摸了摸被剑风刮过的脸颊，他突然又看不懂子明了。
“星光太亮，靠近了会迷茫，那就在远方守望着吧。”子辙想起了仙帝经常说的一句话，每次说完总会摇头叹息。看着一枚扳指悄悄地出神。子辙每每问他这句话什么意思，仙帝都是苦笑着，却不明确指出。但现在，他好像有点懂了。
玉环上布满了细密的如蛛网般的裂痕，逐渐蔓延到整个玉环。玉环发出了一声清啸，直冲云霄。
子明不只从何处找来了一只竹笛，双唇凑上去，轻轻地吹了起来。很轻，生怕把这竹笛吹坏了。但竹笛的声音却是绵绵密密，悠久空灵。似乎从九天之上飘下，将人间的污秽洗涤。子明在笑，却又在哭，泪水流入竹笛的孔中，没有丝毫的异样声音发出，但子辙知道，曲子变了。准确地说，曲子没变，情感变了。
正如子明这一生，身边的人都没变，可心变了，灵魂变了，又怎会还是一样的人呢？可就算他知道这红毛小鸟不是她了，他在五万年前也会去尝试，就算完全不一样了，就算只是自欺欺人又怎样?他不过是想留点念想，失去的，是不会回来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层层云雾生腾而起，七彩祥云弥漫在子明的周围，模糊了他的视线，云雾翻腾间，声声清鸣传出。直破青天，传遍了整个仙界，他手中的青白长剑炸为了片片碎石，自云雾中飞射而出。与此同时，玉环也飞到了天河源头处，一头扎进了天河中。
红毛小鸟一蹦一跳地冲向子明，显然，它认为子明只是在和它开玩笑。
七彩祥云突然翻滚起来，长鲸吸水般倒吸向子明，子明的手向前一探，天河之水突然沸腾了起来。翻滚了一会后，分出了三股水流，飞向子明，每一条都有手臂粗。这些天河之水在碰到子明的手之后，尽数消失，只留下一些青白光点
子辙早已目瞪口呆，甚至连红毛小鸟都没注意到。只是喃喃道“莫非……”
“是，仙帝的仙酿是我帮他弄的，我不用惧怕天河之水，所以那把剑，一直由我保管。”子明说道单手向前一探，渐渐握紧，向胸前一拉，手中的青白光点顿时溢出。化为一道青白光线，不久后又聚拢在子明手中。
“这么说…”子辙又道。
“没错，这也是我不惧你推我入天河的原因之一。”子明说道。说话间手又握紧几分，一条剑柄形状的白色光线出现了，子明一头白发无风自动，起起落落，似这世间命运沉浮，又似他这坎坷一生的经历。只是他不后悔，即便他死后无人会记得他做过的事，就是那小鸟，也会在化形时忘了他。也许，仙帝会隐约记得，在七万年前，与他并肩奋战的兄弟子明，那个与他喜欢上了同一个女子的子明。
这样也好，子明也不奢望太多，他终究还是要死在处罚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