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在宁卿的休息日时间中，她几乎从未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过，可给宁染带了份清淡素炒后，她忽然想到顾鸳没有买生活用品，就又拉着顾鸳去了一中那边买生活用品。
毕竟，城东有着青鹭县最大最全的超级市场。
从储物柜区走出来就是儿童娱乐区，宁卿推着购物车同顾鸳慢慢路过一些玩乐孩童，并未在其他地方多做停留，而是直奔生活用品区域。
两人一起挑拣着。
宁卿手机响了一下，打开来看，是卓尔的语音微信，出于习惯，她带上了耳机再听。
“宁姐，你现在回去了没？我这边有个你的狂热粉，你有没有心情见见？”
宁卿正想回复，又是叮咚一声。
“宁姐宁姐，我们过来了，你先别走啊，我们很快就到了！”
清除掉打好的字，宁卿回了个“好”，抬眼看向顾鸳正拿着几盒不同品牌口味的牙膏，不知如何选择，笑道，“要么选最贵的，要么选最喜欢的。”
顾鸳看着宁卿笑起来不经意露出两排整齐雪亮的牙齿，失神一瞬，笑着点头，选了支青苹果味的牙膏。
她最喜欢青苹果味奶茶。
顾鸳笑得刘海一荡，宁卿下意识的伸手想揉乱她软顺的毛发，毛发？！
脸色一刹变换，再如常――她又晃神了。
思及此，宁卿立即收回手，随着来到洗发露专卖区，盯着顾鸳的背影思索了很久，终是笑容温柔的开口了，“小鸳儿，我先出去一会儿，马上就来，你好好在这里挑，有事打电话知道吗？”
顾鸳不在意的点头，“我等你，你不用担心我的。”
外面风有些凉。
超市对街，宁卿停住了脚，看着奔向自己的卓尔。
“宁姐！这儿！”
“你慢点，别摔着了！”
宁卿无奈的揉揉卓尔的头发，闻着少年身上的酒气烟草气，笑中不自觉带上几分长者的威严，“又去‘九度空间’了？”
卓尔犹犹豫豫，桃花般妖妍的脸上，掩不住儒慕情意，“宁姐，你就别说我了，我这不是出来了吗，马上就回家了，我保证！”
少年就站在那里，笑容不知恍惚了多少人的眼眸。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呀！”
宁卿对着卓尔脑袋敲了一下，动作极轻，“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才好，下次不许了，听见没？”
“嗯嗯嗯嗯。”卓尔没一点知错就改的觉悟，腆着脸凑到宁卿跟前，眨眨他的媚眼，“宁姐，我后面那个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你的脑残粉，窦蔻，我故意带她来看你的。”
窦蔻本来在对面，轻悠悠的刚走到近前，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白眼一翻，如同挥苍蝇般的挥开了卓尔。
她的目光清澈理智，仅从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卓尔口中所谓的“狂热”，宁卿微微笑着把视线投向窦蔻。
繁光下的人儿剪着一头极其利落的短发，模样装扮很是随性，锋芒毕露，雌雄莫辨，帅气的让人惊叹。
这是一个在颜值与气质上与卓尔一般上下难分好次的艳绝人物。
花妖潋滟之于风清月朗。
饶是宁卿心理素质强大，此刻看着这近在眼前的两张脸，都忍不住有些愣怔，但良好的教养与习惯让她下意识的就扬起笑容。
“你好。”宁卿说。
“宁学姐好，我是青鹭中学的高一新生窦蔻，也是你的后援会的一员。”
窦蔻十分礼貌的望向宁卿，对宁卿微微弯了弯腰。并不显得卑躬。
宁卿转过视线，重新落在了卓尔身上，笑道，“最近一直听卓尔说起你，冯旭他们几个没因为你长得比他们帅就欺负你吧？”
这句话说的窦蔻眼睛乍亮，拍着胸口道，“没有，宁女神您放心，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以后会尽量……让着他们的。”
“滚粗，谁让谁还不一定呢！”卓尔瞪窦蔻一眼，转脸就笑嘻嘻的抱着宁卿的一只胳膊道，“宁姐，你不是说陪人逛超市吗，怎么没看到人啊？”
卓尔向四周望望。
宁卿忍不住又把指尖点在了他额头上，“你还好意思说呐，要不是担心你回家太晚，我还用费这个劲出来一趟再回去？”
“是是是，我宁姐最温柔最好了，是天下第一好。”
“哼，你知道就好。”宁卿转眼对着窦蔻微微点头，“我先走了，小鸳儿应该也差不多买完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卓尔秒变苦瓜脸，“宁姐，你这么快就回去啊？”
“不然呢，还需要我再训你一顿吗？”宁卿扫来一眼。
“哪能啊！”卓尔挑眉贱笑。
宁卿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真得走了，下次见了。”
窦蔻见宁卿要走了，立即挥手道，“宁女神再见！”
“再见。”
这边，已挑选完毕的顾鸳结了账，毫不意外的接到了来自远在他乡的来电。
她眸色一暗，走到超市出口一角，就站在摄像头底下，接通。浅浅笑着。
“妈妈。”
“鸳鸳，在寝室呢？”电话边的女人嗓音有着难以掩饰的疲累。
顾鸳敛眸，轻声道，“嗯，现在在超市买生活用品，你和爸爸最近怎么样了，还好吗？”
那边还在问着什么，关切的，顾鸳接着说，“我没事，感觉都还行，你们放心就是，嗯，被子和生活用品都买好了，我知道，没事。”
“嗯，那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没有，这里感觉挺好的，嗯，钱够了，没事，真不用了，嗯，你们也是。”
“好。拜拜。”
挂了电话，顾鸳面色笑意一收，立显几分阴郁。
这样平淡无味至无趣的交谈对话，她从初中寄宿学校开始，就一直在循环重复着，几个星期或者一个多月就会练上这么一回，模式都是同一个，甚至连步骤操作都差不多――
“吃饭了吗？”
“最近怎么样？”
“钱还够用吗？”
然后再以“嗯，我会好好的，再见。”结尾。
就好像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关心或者嘱咐都是出于义务，语言匮乏，情感不显，多苍白无力。
这不是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相处模式。
可是，事情一旦开始改变，慢慢地，时间会让人的习惯变成自然而然，就像她难得想起给家人打电话，能避免就避免，疲于应付。
这不是所谓的青春期的叛逆。
她从来知道。
只是，她的生命里缺失了一些东西，她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如就这样，各自安好。
可一想到接下来高中三年还是这般，就算她离家来了青鹭依然摆脱不了这些情感上的往来，顾鸳就心情烦躁的想要捏碎什么东西。
她低头看着左手手腕的木兰腕带，再摸了摸右手尾指已经张长了的被咬的残缺不齐的指甲，这尖锐的刺痛，很久很久，才慢慢笑起来。
宁卿回来了。
“小鸳儿，买完了？”
“嗯。”顾鸳笑意清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欢快至极的氛围。
宁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自然接过她手中的纸卷，“那我们回去吧！”
“好。”
时间就这么在走几步路的过程中消逝了，等回到家打开院门，宁染就站在门口台阶上候着。
看见顾鸳冲他笑，立即就狠狠瞪了过来，让顾鸳一脸莫名其妙。
宁染才不管顾鸳怎么想，他走上前一把抱住宁卿，还舒服的在她颈窝蹭了蹭，皱着一张包子脸道，“姐你总算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你了。”
宁卿皱起眉头，“不是打电话让你快点睡吗？怎么这么晚还站这儿？吃饭洗澡了吗？”
“嗯。”
“傻不傻呀站在外面，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宁卿心疼的拉着宁染上楼，不顾他抗议的把他推进门上贴着柯南漫报的房间里，然后送顾鸳上楼。
就在顾鸳要关门时，宁卿忽然说道，“小鸳儿，明天就要军训了，早点睡。”
顾鸳看着宁卿精致面容上呈现的暖笑，她肯定的点头，平淡无奇的面庞微微动容的，暖化了，“嗯。”
“那晚安。”
“晚安。”
关上门，顾鸳仔细的整理完屋子后，站在小巧精致的浴室里，一动没动闭着眼睛的先让淋个三分钟，从头洗到脚，待披头散发的躺回床上，已是深夜。
闭眼在床上扭来扭去翻了几次身，顾鸳就是睡不着。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这大半天的遭遇让她一下子投入到人群之中，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不大适应。
她习惯了一个人。
脑海记忆翻转，最后只剩下小青手腕上的刺青，那两个大写的英文字母“ZY”在她脑子里晃啊晃的。
回来路上她一直忍住没问宁卿，生怕触碰到什么禁忌，虽然从小青的动作来看，她并无意遮掩。
“算了算了。”
顾鸳有一点，就是她对世间的人情从不持有过多的好奇心，不会自找麻烦的给自己的心增添过多负累。
默念了几句从杂书上看来的经文，顾鸳爬起来打坐净心。
几分钟后，目光已然清明。
她取下挂在床头的刻有墨色纹路的钢笔，别好窗帘，直坐于书桌前，准备书写。
对着一张草稿纸，顾鸳连用笔敲击额头半晌，不觉神思恍惚的思及过往，断断续续间，眼眸的寂静里，漾起一丝笑意，一抹悲情。
她抚摸着左手手腕，隔着丝带，她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上面残存的痕迹并不明显，每每触碰，却一丝一寸的痛彻骨髓，她的身体记住了这痛，提醒她情动的后果。
无时无刻。
她抬手抚摸左额微微凹陷的印记，笑容朝着虚空，比之往常更显灿烂张扬――
“顾鸳，你要重新开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