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鹭中学地处城北小吃街的背后，独占一隅，校内清静，出了校门却是热闹非常，各色小吃铺子多不胜数，色相味俱全的能把人舌头勾下来。
宁卿找了家熟悉的小餐馆，跟服务员招呼了一声，三人找了个空桌位坐下。
宁卿和顾鸳坐一边，小青一个人坐在对桌低头玩手机，十分寡言。
顾鸳早已被小青吸引，此刻，她仔细打量着桌对面穿着长袖背挺的笔直的素装少女，微微愣神。
小青的样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细眉细眼，姿态苗条，便是不笑，也难掩内里妩媚风情，只是眸光过于暗淡，不能一眼看清她眸中情绪。
顾鸳收回视线时，不经意扫过小青的手腕处，那儿的字母刺青，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ZY。
这个女生，莫名轻易的，在顾鸳的心上留下了印记。
宁卿见顾鸳总往小青那边看，安慰般拍拍旁边顾鸳的手背，“别觉得尴尬啊，小青她就这样，面冷心热，只是平常不不怎么爱搭理人，熟了就好了。”
顾鸳点头，表示理解，然后就低头看着长方形餐桌上的仙人掌图案，发呆。
她想听歌了。
三个人，一个摆弄手机，两个聊天南地北，气氛也算不错。
等待上了菜小青把手机放下，取了桌上餐筒里的三双筷子，分别摆好。
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小青放在桌子一边的手机响了，铃声是一段念词一般的低吟浅唱。
是梵语。
顾鸳一顿，愣愣看着小青的手机，她听到了自己眼眸深处岩石的颤动。
小青已经接通了，声音仍然冰冷，只是声线比平常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婉，“嗯，我在。”
顾鸳眼睛一亮，面色不显，嘴巴咀嚼的声音却一下子放到了最小，耳朵竖起。
“是，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宿舍了，我没事的，宁卿也在，嗯，放心，我吃完就回去，不会在外面逛的。”
那边是个男声，听着年岁不大，似是在嘱咐着什么。
小青都一一笑着答应了，形态举止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顾鸳咂吧一下嘴，暗搓搓的猜着那边男生的身份，转头一看，宁卿握着筷子一动不动，脸色不太好。
几分钟后，小青放下手机后看向宁卿，欲言又止，宁卿已经把冷掉的饭塞嘴巴里了。
很明显，她不想说话。
小青眸色愈暗。
宁卿等把整碗米饭都吃干净了，才慢慢开口道，“我不是不认同你与他在一起，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
“我很好。”小青眼里的冰冷破裂，骤然的欢喜清晰可见。
“你好就好。”宁卿微笑，忽然看了眼顾鸳，咳嗽两声道，“小鸳儿，文学社确实是开学后才招新人的，不过你现在有了张申请表，等于成功了一半，就不要担心啦，我相信你的实力。”
顾鸳愣了，完全不明所以。
小青抬了眼看那正死命眨眼睛的宁卿，眼里常态的冷漠中，有无奈的柔情一闪而逝，“你提前把入社申请表给人了？”
“咳咳，那个，我这也是惜才嘛，怕你们文学社错过了好苗子才先斩后奏的嘛！”一瞥小青脸色不对劲，赶紧道，“反正我给都给了，你准备怎么办，不过先说好，你不准长篇大论，不准用你的冰山腔来教育我！”
宁卿可怜兮兮的瞅着小青，萌软土拨鼠的模样分外明显。
“你做事情总这么不顾后果，我都不知道还说你什么好了，现在你倒知道服软了，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又让我怎么好意思再教育你？”小青揉了揉眼角，对这副可怜样的宁卿完全没辙。
“不怕不怕。”宁卿乐道，撑着下巴胸有成竹道，“我已经跟周尧打过报告了，他都没说什么的，只是让小鸳儿也跟其他人一样，等开学再把申请表交上去就行，哦，还有一篇自创的文稿。”
小青摇头，“那是周尧君子风度，对你又从来宽容，你才敢这么不把文学社社规当回事。”
“哪有嘛……”
宁卿嘟囔了些反驳的话，模样憨态可爱。
小青见惯了她这姿态，面色冷漠的吃着菜，一边还十分轻雅的以理说人，直叫宁卿无话可说。
顾鸳听着听着，不自觉笑出了声，“人长的贤惠，声音也贤惠。”
在场有三个人，被说教的有些歇斯底里宁卿可以果断排除，顾鸳是说话的人，那剩下的就只有——
“你说我——贤惠？”
小青忽停了筷子，第一次正视了顾鸳，不是打量，不含反感，只盯着顾鸳的眼睛，好像透过这心灵之窗，她就能了解顾鸳这整个人。除此之外，都可忽视不计。
不久，小青又拿起了筷子，表情无任何变化。
“明天新生军训，你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构思好一篇文稿，到时候交给宁卿，她会转交给我，文稿要求让她回去告诉你。”
顾鸳笑应好。
小青这话听着不留情面，可其中的体贴之意，她却是懂了的。
嗯，果然如宁卿所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呐！
宁卿却是不服了，扯着小青的袖子喊，“小青，你太不给面子了，你都不放水！”
“你来放？”小青依旧冷着一张脸，正经回应宁卿的玩笑。
“我又不是你们文学社的，那张表还是我从周尧手里抢来的！他不知道……”
宁卿果断住嘴，说漏了。
“承认了？”
“小青！”
“嗯。”
“臭小青！”
“嗯。”
……
顾鸳在一边默默微笑。
她从来知道，有些人的关系如同陆地和海洋，彼此之间依存求生，淹没或填满，缺了谁都只能是毁灭。
而小青和宁卿显然就是如此，她们之间那种牢不可破的情谊，那种隐秘的联系，让顾鸳动容。
可她不能插足，只能观望。
她很喜欢这样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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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
作为整个青鹭县最为繁华的地段，城东不仅有着一中，更是青鹭县青少年娱乐场所的聚集地，网咖，电玩城，溜冰场，酒吧，KTV……诸如此类。
曾有青鹭学子感叹如果把他高中三年所有的生活费分成十份，一份用于裹腹，两份用于穿着，那剩下的七份就都是抛进了城东的精神享受里了。
城东是不眠的地域，永远有人不甘落寞的在这里苟延残喘，消耗着自己为剩不多的青春活力。
窦蔻口中的“九度空间”就是城东一栋最大最全的娱乐城，玻璃制成，共七层，一层一个玩法，场次永远是满的，而这栋大厦的整个顶楼一层却是卓尔他们这群人的专属区域。
因为除了他们，没人敢订这顶楼的第七层。
此时，七层电梯旁的一间两百多平的电玩室里，热闹喧腾。
“冯旭你闪啊！后面！诶！窦蔻快躲！唉！又是平局！你们都不能谁输个一回吗？”
模拟搏斗游戏里，窦蔻正在和冯旭干架，两人都带着头盔，除了游戏里的厮杀，根本听不见其他声音。
其他人都各玩各的，只有释一绅在他们两个旁边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嚷。
无声的世界里，只能看见释一绅的手舞足蹈，嘴巴张合，姿态滑稽无比。
窦蔻看了眼游戏屏幕上的“game over”字样，耸耸肩，嚼着口香糖下了座椅，换上了另一个人。
“老窦，你不玩了啊？”冯旭摘下头盔问她。
窦蔻“嗯哼”一声，就顺手拿起冯旭旁边桌子上的饮料转去了休息区。
“无聊。”冯旭撇眼，又瞥了眼释一绅，就直接选择游戏开始。
休息室里，只有卓尔一个。
空气里有淡淡的烟草味。
窦蔻打开门就看见沙发上对着手机傻乐的卓尔，十分看不起的坐他对面，挑眉道，“你这是癫痫发作了？”
说着，把口香糖吐在纸巾里，利落往卓尔那里扔，卓尔一个偏头避过，反应迅速，期间甚至还对窦蔻翻了个极其漂亮的白眼。
有了重量的纸巾就堪堪从他脑袋边上划过，砸进了沙发后的垃圾桶里。
力道稳重。
“满分！”窦蔻满意的点点头，打开饮料来喝。
“你滚粗！”卓尔一个凌厉的媚眼抛过来，脚鞋尖划开了桌上的烟灰缸，以脚掌对着窦蔻，“真是想太多，我宁姐关心我让我早点睡呢！”
“宁卿？”
窦蔻挑着眉把腿一伸，动作流利帅气的搭上另一个沙发，随手从茶几架子上抽出一本《青学报》，翻了翻，指尖停留在其中一页。
笑意莫名。
她盯着a4纸大小页面上那张极具亲和力的娃娃脸，慢慢道，“我听过她的名字，她是青鹭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很厉害的一个女生，很多人都喜欢她，叫她‘宁女神’。”
卓尔没察觉到窦蔻的异样，与有荣焉的笑容满面，“那当然厉害啦，她可是我宁姐！”
这样傲娇这样拽。
窦蔻横他一眼，“说的好像真是你姐一样，你姓卓她可是姓宁，你这么攀关系就不怕她的后援会生撕了你？”
她合上《青学报》，又重新放回了原位。
卓尔哈哈两声，眉眼愈加邪肆张扬的笑着，“那又怎么样，全青鹭都知道宁卓两家是世交，而且宁姐从小到大都很照顾我，她就是我姐，怎么，你嫉妒啊？”
窦蔻浑身一激灵，实在受不了卓尔这副得瑟样，抬腿给了他一个无影脚，被他轻松挡过了，还返回来一脚，窦蔻侧身避开。
两人开始拳脚往来。
酣畅淋漓的打了一场后，窦蔻一个后仰，脚踹在了卓尔左膝盖上，反身扣住卓尔的脖子，“哼，幸好你上的是一中，不然要是和你同在青中，我肯定会疯的。”
卓尔右肘往窦蔻腰侧招呼，冷笑道，“老子没去才是你们青中最大的损失，死老窦，人长的高，力气却不怎么样！”
说着，借力打力，给窦蔻来了一个过肩摔，被她轻巧跳开。
“哼，那是因为看你最近心情不好，让着你！”
“打不过我就直说，废什么话！”
窦蔻不打，改为防守，只避着卓尔，“唉，听说宁女神会在这次的青中新生开学大会典礼上致辞，和那个、那个……周尧一起对吧？”
“不知道。”卓尔手脚凌厉。
“诶，你不是宁女神的世交吗，他们是情侣这个消息是真的吗？”
“他还没这个资格！”
卓尔身形一顿，风流眉眼里有寒气滋生，窦蔻看出他不想打了，干脆一个后跳，两人同时停手。
卓尔颇有些烦躁的挠着头发坐回了沙发，愤愤道，“那个周尧，是个人物，可惜他再好，也配不上我宁姐！”
窦蔻一脸好奇，“为什么，他可是京都周家的人，他配不上那谁配得上？”
卓尔懵了。
他还从未想过这么深远，他才只有十五岁，宁卿也只有十六岁。
都是这样美好青春的年纪。
在他的印象里，宁卿永远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明媚鲜妍，会照顾他保护他，会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还从没想过，在未来，宁卿，会单独的属于哪一个人。
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他有些不愿意想。
卓尔坐在沙发上，点烟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决定不再强迫自己想下去了，连眼前都顾不上，谁又能说得清以后。
他站起来，掐灭了烟，拖着窦蔻往外走，“好了，别说这个了，宁姐她来一中这边了，说是陪人买生活用品，怎么样，闻名不如见面，我带你去看看，你们青鹭的宁女神？”
“诶诶诶，死卓尔，你说就说走就走，扯我衣服做什么？我快被你勒死了！”
“别废话，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