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这一年寒假,宁珂在怀城找了份短工,温言当然也去了。
从家里到工作的地方,坐公交车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但怀城每年的冬季不是雨就是雪,要么就是雨夹雪,今年也不例外,雪已经下了好几天,路面积雪深厚,行车困难。本来二十分钟的路程,现在要走上四十多分钟。宁珂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在院子里喊一声:“温言,走啦。”
如果院墙那头立马传来了温言的声音,宁珂就会出门站在桥头那里等着温言;如果院墙那头没有温言的声音,宁珂知道自己又要去敲温言家的门叫他起床了。
宁珂站在院子里,手上还拿着热牛奶,可温言又迟迟不见回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只好去叫温言。
开门的是老温,穿着灰色的睡衣,乱蓬蓬的头发,一副刚被叫醒的样子。
“这一家不会都没有起床吧。”宁珂心里想着,觉得好笑。
外面太冷,老温招呼宁珂进屋里坐,简单说了两句:
“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天太冷了,我们家都起不来,温言还在睡呢。”老温给宁珂倒了一杯热水,笑着说,“你去叫他吧,你叫他一次,他以后再也不敢睡懒觉了。”
“这样不好吧。”宁珂有些不好意思。
“哎,有什么不好的。”老温爽快地说,“都是光着屁股长大的玩伴,哪儿没见过,有什么不好的。”
被老温这么一说,宁珂更觉得有些脸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温索性站起身来,又说了一遍:“你去叫他吧。我再回屋睡会儿,天太冷了。”就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屋里去了。
宁珂捧着杯子,暖着手,看了一眼手表,心想:八点要打卡上班,现在六点五十,路程四十分钟,七点十分再走也来得及,等着温言起床吧。
可到了七点钟的时候,温言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宁珂有些坐不住了。她走到温言房间门口,轻敲了两三下,小声喊着:“温言,温言,你起来没有?要迟到了。”
每敲两三下门,宁珂就喊一遍:
“温言,温言。”
可温言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宁珂想:他平常就爱逗我,今天是不是又故意装睡逗我呢?
于是她隔着门对屋里的温言说:“你是不是又逗我呢?别闹了,要上班了。”
可屋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并且越安静,宁珂越觉得温言在装睡,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宁珂都记不得自己敲了几下门了,最后她有些着急了,真想使劲拍几下门告诉温言她生气了。可她又怕吵醒对面房间温言的爸妈。她只好继续小声地说:“你别闹了。我们真的要迟到了。”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劝赌气的朋友似的。
宁珂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要听清楚里面的声音,没准温言正蒙在被窝里笑她呢。她刚把耳朵贴上去,就听到了棉被翻动的声音,随后就传来了温言发出的一声短暂的,转瞬而逝的,舒服的哼声。
宁珂深呼吸了一口气,咬住了下唇,好像是在生气的样子,但看上去颇有些可爱。
“你就是在耍我。”宁珂对着屋里装睡的温言说,“你再不起来,我进去掀你被子了。别以为我不敢。”
说完宁珂又把耳朵贴回到门上,这回却没听到什么声响。
宁珂又咬紧了下唇,皱着眉头,似乎在打算着什么。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拿开,又放上,又拿开。如此反复几次后,她又把耳朵贴在门上,可屋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听不出来温言到底在干嘛。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七点。
“我再给你最后五分钟时间,你要是再不起床,我就进去了。”宁珂对着屋里的温言说,她心里这下也不知道温言到底是真睡着还是假装睡着。
七点二分的时候,宁珂看了一下手表,温言仍旧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
七点三分的时候,宁珂看了一下手表,温言丝毫没有一点要迟到的危机感。
当七点四分的时候,宁珂开始每一秒钟都盯着手表,看着秒针一格又一格的走过,终于走到七点五分了。
七点五分了,宁珂在想:我真的要进去吗?万一温言真的在睡觉呢?可是眼看着离计划出发的时间不剩多少了,再不进去叫醒他会迟到的。
宁珂手放在门把手上,纠结了好一阵子。
“哎呀,不管了,这个温言。”宁珂的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责怪,好像在说:“不是我要在你睡觉的时候进你房间的,还不都是因为你懒。起不来床,我才不得不进去叫醒你的。”
这么告诉自己后,宁珂偷偷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能看到她走进温言的房间后——尽管她身边本就没人——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这时温言父母的卧室里传来了老温轻悄悄的声音:“你听,小珂是不是进言言房间了?”老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耳朵贴在卧室门前听着屋外的声响,又趴在地上透过门缝看着对面温言的房间。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温言房前没人的时候,老温站起身来,拍拍手,笑着说:“就是进去了。这小子,谁叫都叫不醒,可倒好,让人家姑娘等着他。小珂进他房间叫醒他这一次,看到他那乱七八糟的房间,东倒西歪的睡姿,他以后绝不敢再睡懒觉。”
温言妈也起床准备去洗漱,却被老温一把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去?现在咱俩可不能出去,不然孩子多尴尬。”
“你……”
“唉……”
温言妈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当爹的,坑自己儿子。”
“我这叫教育。”老温表情颇有些不服气,“你儿子,在咱们俩面前脸皮最厚,怎么说都不好使,唯独在小珂面前,最要面子,最在乎小珂怎么看他,从小就这样。我算是知道这小子软肋了,以后专用小珂收拾他,保证一拿一个准儿。”
这时的宁珂,已经走进温言的房间里,轻声关上了门。宁珂小时候来过温言房间里不少次,可那毕竟是小时候,早已记不清楚。如今温言的房间里贴满了球星的海报,宁珂几乎没有一个认识的。温言的衣服到处都是,扔在椅子上的,挂在衣柜上的,沙发上还摞着几本漫画书和拆开的零食。令宁珂有些惊喜的是,温言房间的布局几乎和自己的房间一模一样:靠着窗户安装的榻榻米——宁珂的是床——这样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都能够最先晒到初生的阳光,温言此时正面朝着窗户,裹着一床银灰色的被褥,睡得正香。冬日的阳光盖在温言身上,算不上温暖,但也舒适。
榻榻米的旁边是书桌,上面放着温言收集的球星和漫画人物的手办。然后就是一双他特别喜欢的球鞋,宁珂叫不上来名字,但却印象深刻,因为这双球鞋温言花了一千多买了回来,却从来没有穿过,如今装在一个透明的盒子里,放在书桌上。
宁珂想起温言说过,篮球、漫画、球鞋、手办是他的卧房“四宝”。
宁珂脱下靴子走进温言房间里,地上铺了一层毛绒绒的地毯,脚踩上去舒服又暖和。宁珂特别喜欢脚踩进毛绒绒的东西上的感觉,尤其是光着脚踩进去的时候,那种温暖的感觉让她上瘾。
她走近温言身边,却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她坐在沙发上,又顺手收拾了一下沙发上的东西,一边收拾一边叫着温言,好像这样能让她更加自然一点,不那么尴尬。
可温言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她收拾完沙发又收拾书桌,这样确实能让她觉得自然。也就是在收拾书桌的时候,宁珂发现温言的抽屉里放着一张自己的照片,看照片里的环境,好像是在图书室,照片上的自己出神地看着窗外。
宁珂坏笑着看了温言一眼,然后把这张照片装进了自己书包里,准备等温言醒了之后拿他是问。
一通收拾之后,宁珂才忽然想起看时间:七点十五。
“完了。”宁珂嘀咕着,“这次八成是要迟到了。”
“这个温言!”宁珂有些生气地想着,“我看你是真睡还是假睡。”
宁珂这时一点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害羞和尴尬,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等温言醒来后如何向他抱怨自己被一个懒猪害得迟到了,所以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她认真的研究温言到底是真睡还是假睡的时候,她此时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她的手刚开始撑在床边上,探着脑袋想看看侧着身,面朝窗户那边的温言,可温言的这张榻榻米床实在太大,她根本看不到温言的脸,于是她干脆跪在温言的床上,手撑在温言侧着的背下,探着脑袋,看得可仔细了,甚至温言的每一根眉毛和他淡淡的胡茬,她都能看得清楚。她的脸从未如此地贴近温言的脸,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吹在温言皮肤上的温热。
宁珂保持着这个亲密暧昧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温言,总觉得他的眼睛在不断地轻微地眨动着。
宁珂一定认为温言是在装睡。不过此时她的心情倒是轻松多了,反正已经迟到了,不如就捉弄一下这个害得自己迟到的人。
宁珂先是把嘴巴贴近温言的耳朵,小声又故意放慢了速度说:“温—言—起—床—啦。”
她见温言的眼睛又更加明显地眨了眨,却仍旧继续装睡。
宁珂笑着说:“你还装是吧?”
于是她又凑近温言的耳朵,往里吹着气。
温言或许是感到了不自在,于是本能地转了一下头,调整了一下睡姿,结果他的嘴唇刚好对碰上宁珂正撅着吹气的嘴。两个人的嘴唇轻轻地碰在了一起,蜻蜓点水般。
有那么一瞬间,宁珂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心跳也加快,变得剧烈,脸又红又热,甚至全身都觉得热了起来。可她的身体偏偏这个时候脱离了她的意识,她明明想要离开,可她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还没等宁珂做出反应,睡觉不太老实的温言又翻了个身,这次刚好压着宁珂撑在自己身下的手。一瞬的疼痛让宁珂叫出声来,一下子倒进温言的怀里,头贴在温言的胸口。而睡觉沉实的温言,即便是自己胸口忽然压了一个人,也仍旧没有要醒的样子,或许是感到胸口压的有东西,还以为是被褥,于是又翻了个身,一只胳膊还搂住了贴在她胸口的宁珂。
此时的温言和宁珂,看上去好像是一对儿相拥着的恋人。
宁珂的那声叫声不算大,没能吵醒睡梦中的温言,却吸引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贴在门上听着屋里一举一动的老温。
老温还以为,宁珂摔倒了或者受伤了,毕竟温言那小子的房间乱七八糟,不熟悉的人走进去被绊倒或者被手办的零件扎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温一时着急打开了门,嘴里说着:“怎么了?怎么了?小珂怎么了?”
却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正极其亲密地搂着宁珂。老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揉了揉眼睛再看,可还是分明看到了暧昧的两个人。
“啊!”
老温也惊讶地叫了一声,他从两人的姿势和温言宁珂的人品判断,宁珂刚才的那声叫喊,肯定是温言这小子一时糊涂又冲动地占了宁珂的便宜,宁珂这才叫的。
这时温言妈也赶了过来,嘴里同样说着:“怎么了?怎么了?”
当宁珂妈看到房间里如此亲密暧昧的两人后,也“呀!”的一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