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知道大庭广众之下,两个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对视,很不合规矩,可不知为何,就是难以将视线转开。
好在,柏琮立即起哄道:“笛宣公子与伊沄姑娘迟到,还不赶快自罚三杯!”
笛宣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眼宫女端到自己面前的三杯美酒,再扫视起哄的众人,豪爽地端起第一杯酒道:“笛宣来晚,向诸位赔罪。”
然后在大家的叫好声中印下杯中酒,又举起第二杯酒,朝着昌乐等人的方向,道:“多谢 几位皇子、公主盛情款待。”
柏琮倒十分给面子,立刻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他共饮,然后道:“以后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笛宣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又仿佛无意地将目光从昌乐面上扫过,再端起最后一杯酒,冲着几位公子和千金道:“笛宣与舍妹离京多年,如今初回京中,日后还请诸位多多指教!”
席间有几位公子,也举起酒杯,回应道:“刘兄客气。”
“怪不得他昨日回京,今日宫中就有传闻,说刘家公子与韩相之子不相上下。这般相貌谈吐,的确是世家公子该有的风范。不过,他毕竟是在南境待了十年,不及守郡那般闲雅贵气。”平乐在昌乐耳边低声评价道。
“我倒觉得京中公子平日太过安逸,唯有边境才能磨练人。”昌乐说完,才意识到不妥,然后立刻改口道:“不过像守郡公子这样的丰神俊朗的人物,怕是举国上下的男子,都望其项背。”
果然,平乐听完心情舒畅,本就十分明媚的脸上展露笑容,倒衬得衣裙上的牡丹都失了颜色。
“那就是伊沄姑娘吧,她的那双桃花眼真好看。”洛儿不由得赞叹道。
昌乐这才去看笛宣身旁的伊沄,她和自己记忆里的模样已经大不相同。如今的她如当年林夫人一般明眸皓齿,但其父亲身上的特点却一丝也找寻不见。
“伊沄姑娘刚刚入席,一口菜都还没吃,若是此刻连饮三杯,恐怕很快就会醉了。”坐在伊沄对面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少年说道。
“清沄如此怜香惜玉,不如你替她喝吧!”柏琮怂恿道。
李清沄一愣,宫女已经将三杯酒送到了跟前。于是,他也不好再推辞,当真起身替伊沄喝下了三杯罚酒。
“好!”几位公子立刻击掌赞道。
清沄得了夸奖脸颊有些绯红,他朝着伊沄笑了笑,便坐了回去。而平乐却不屑地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不过是李季的一个庶子,在这儿逞什么英雄?”
“听说李清沄虽为庶子,武艺、才学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二姐为何如此厌恶他?”昌乐问道。
“他再怎么出类拔萃,也不过是无耻小人之子,登不得大雅之堂!”平乐说完,便将目光转到自己面前的菜肴上,不屑再多看李清沄一眼。
昌乐浅浅一笑,也不再把平乐对李季的鄙夷放在心上。
“公主,这样下去怎么有机会把遗物交给伊沄姑娘?”洛儿借着给昌乐布菜的机会,轻声在昌乐耳边问。
昌乐见平乐这会儿没怎么注意到自己,于是,在她耳边说:“二姐,我出去醒醒酒。”平乐果然没有多心,看都没看昌乐一眼,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二人踏着寂静的夜色,走到了大殿后面的花园,刚在亭中坐定,昌乐便让洛儿把东西取出。
洛儿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金锁和一条破损的黑色腰带,放在了石桌上。昌乐先是拿起腰带,想了想又把它放回荷包,让洛儿收起。然后又拿起了那枚刻有“沄”字的金锁,然后对洛儿道:“去请伊沄过来!”
洛儿将荷包收好,便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亭中只剩昌乐一人,她看着远处月影朦胧的夜空,陷入了沉思。
这十年,伊沄无父无母,背井离乡,她对于当年凶手的恨意,只怕比自己还要强烈万分!但是自己隐忍十年,才换来了敌人松懈的契机。眼看那人回京在即,绝不能因为伊沄而毁掉自己所有的计划!
“公主,伊沄姑娘到了。”洛儿的声音响起。
“伊沄见过三公主。”伊沄俯身行礼。
“快起来吧!没有旁人在,不用拘泥于礼数。”说完,她将伊沄拉到自己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你长得很像你的阿娘。”昌乐看着她,说道。
“公主仍记得我阿娘的样貌吗?”伊沄问。
怎么会不记得呢?这些年只要一闭眼,林夫人触馆后那张被鲜血浸染的脸,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记得的,她是一个十分温柔却又极其勇敢的女子。”
“我也记得阿娘很温柔,阿爹则很勇敢,在我小的时候,他就是我和阿娘的全部依靠。”
“林大将军也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昌乐道。
“听义母说,阿爹死前……你一直在他身边?”伊沄的声音里略带哽咽。
“是,他临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听到昌乐这句话,伊沄的热泪夺眶而出。“阿爹,都说了些什么?”
昌乐记得,林致意识渐渐消退之际,只是默念着伊沄的名字,但她不希望让伊沄十年的期待换来失望,于是道:“他希望你能够坚强,能够学会保护自己,即使失去了他,也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伊沄再难自抑,趴在石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昌乐不再多言,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等到她情绪渐渐缓和,了些,才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然后将金锁塞到她的手中道:“这是他临走前,一直攥在手中的,上面还刻着你的名字。”
伊沄抹了把眼泪,拿起金锁细看,然后无奈地叹道:“他定是忘了我向他讨要的是一枚白玉玲珑锁!我从来都不喜欢任何金饰!”
昌乐立刻疑惑地看向洛儿,可洛儿只是带着无比同情的目光,向伊沄开口道:“伊沄姑娘可有回过林府?”
伊沄摇头道:“爹娘都不在了,那里怕是早已没有了往日痕迹!”
“你还记得阿诺吗?父皇满足你阿娘的遗愿,让他成为了你爹娘的义子。”昌乐问。
“我记得他,我也知道这些年多亏有他,才不至于使我林家门楣败落。”
洛儿立刻又接口道:“听说中郎将仍保留着林府旧貌,不仅一草一木皆维持原状,府中的家丁、侍女也还是以前的那些。”
“真的吗?”伊沄的眼神中还是有着对往日的种种眷恋。
“自然是真的,闲暇时,你可以回去看一看。”昌乐话音刚落,却见平乐身边的宫女灵儿,缓步入亭,先是朝昌乐行了礼,然后道:“三公主出来这么久,二公主很是担忧,故遣奴婢来找寻。三公主若是酒气散些,还请早些回殿。”
昌乐拍了拍伊沄的肩头,道:“今晚是你们的接风宴,你若离席久了,也不合适。”然后又朝着灵儿交代道:“好生送伊沄姑娘回席,我再小坐一会儿,便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