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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神宗朝的政治与煕、丰年间的改革(5)

其次,是对新法利害的认识上有分歧。如推行青苗法,王安石以为可以防止高利贷者的盘剥,起到抑制兼并的作用,农民自愿请贷,就不会有强贷之事发生。司马光却以为,“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昔太宗平河东,立籴法,时米斗十钱,民乐与官为市,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亦犹是也”。应当说,王安石的本意不能说不好,司马光的担心也确有其道理。再如推行免役法,王安石以为这样可以均平差役负担,解决民户差役过重的问题。司马光虽然也多次提出差役过重之害,但认为“一州一县,利害各殊,今一概立法,未能尽善”,不主张推行全国性的役法,故反对免役法也就势所必然。又如推行保甲法,王安石将此法看成为是寓兵于农的一项“强兵”措施,可以起到减少冗兵和“御寇盗”的作用。司马光则认为农民成了保丁以后,就会妨碍农时,不利于农业生产,政府派人检查保甲,所至犒赏,动以万计,就会耗费国家的大量财物。甚至说保甲法是:“夺其衣食,使无以为生,是驱民为盗也。使比屋习战,劝以官赏,是教民为盗也。又撤去捕盗之人,是纵民为盗也。”从而得出了与王安石完全相反的结论。类似的情况很多,在此就不一一列举。

复次,由于两人出身的地域不同,造成对某些社会经济现象的看法不同。司马光是陕州夏县(今属山西)人,那里的商品经济很不发达,百姓生活贫困,一经举债,往往不能还贷,加上农民手中没有现钱,以钱代役必然无法实行。故司马光以为:“青苗、免役钱为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也;谷帛者,民可耕桑而得也。至于钱者,县官之所铸,民不得私为也。自未行新法之时,民间之钱固已少矣,富商大贾藏镪者或有之,彼农夫之富者,不过占田稍广,积谷稍多,室屋修完,耕牛不假而己,未尝有积钱巨万于家者也。

其贫者蓝缕不蔽形,糟糠不充腹,秋(春)指夏熟,夏望秋成,或为人耕种,资采拾以为生,亦有未尝识钱者矣。”包括司马光在内反对青苗、免役等新法之人,几乎皆为北方出身的官员,就与这种认识有关。王安石出身于南方,后来他又在商品经济比较发达的淮南、两浙、江东地区为官,特别是在知鄞县时,他采取了“贷谷与民,出息以偿”的做法,获得了很大成功,而对北方的社会经济现象却少有认识。支持新法者大都为南方人,甚至反对变法甚力的苏轼,根据蜀地的实际情况,对免役法也表示支持,都与这种出身地域不同有关。

最后,王安石与司马光两人个性都比较倔强,听不进反对的意见。在历史上,王安石有“拗相公”之称,司马光有“司马牛”之称,这些都反映了两人性格上的弱点。王安石执意于变法,当然是他的优点,但是新法不可能十全十美,一些人对新法的不理解也在所难免,可是王安石总是以拥护或反对新法划界,赞成者就是同志,反对或有怀疑者就成了敌人,这样便将一大批本来可以争取成为变法力量的人推到了保守派一边,使自己陷于孤立。如王安石认为挽救财政危机要依靠理财,这固然没有错,但他的理财只偏重于开源,而忽视了节流,在他当政时甚至还增加了不少冗官和冗费,有人对此提出了批评,可是王安石就是听不进去。司马光的倔强与王安石几乎如出一辙,他对于煕宁年间的一些主要新法,总是不加分析地采取反对态度,甚至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如免役法推行后,有些地方实施的效果并不差,可是司马光一上台,即下令全国在五日内复差役法,苏轼虽与他反复理论,司马光依然听不进去,气得一向十分尊重司马光的苏轼回家后,连呼曰:“司马牛!司马牛!”

王安石与司马光对挽救社会危机所采取的策略上的不同,对新法认知上的差异,出身地域不同而造成对经济现象看法上的局限,以及各自在性格上的一些弱点,使两人很难走在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大贵族、大官僚、大地主、大商人和一切敌视变法的人,或从个人私利出发,或因对变法缺乏理解,都站到了司马光一边,终于使司马光成了保守派的领袖,王安石虽有神宗支持,但在朝野却显得孤立无援。后来神宗一死,新法基本被废,可以说是势所必然。

第三节 元丰年间的政治

一、元丰官制改革

宋神宗的第二个年号称元丰(1078-1085)。元丰年间,煕宁时期的新法,除保马法等个别新法有所调整以外,其他基本上都依原样推行。为维持新法,神宗对于不满新法的官员还采取了相当严厉的措施,发生于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就是其中一例。当年七月,御史中丞李定等人弹劾苏轼谤讪朝政,作诗讥讽新法。时苏轼知湖州,朝廷立即遣官到湖州将他押赴开封,下御史台(俗称乌台)。羁押四个多月后,当徒二年,会赦,“责授检校水部员外郎、黄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令御史台差人转押前去”。

受“诗案”牵连的还有王诜、苏辙、李清臣、司马光、范镇、陈襄、孙觉、李常、刘攽、刘挚等二十余人。这样的文字狱,在有宋一代并不多见。不过,元丰年间基本上没有出台与经济改革有关的新法,而将改革重点转向官制,是谓元丰官制改制。

宋神宗所以要改革行之已达一百二十年之久的宋代官制,其原因当从北宋前期官制的弊病说起。原来,北宋自太祖朝以来,为了安置原割据政权的降官,为了优待某些文学侍从,为了使官员之间在权力上互相牵制,更为了削弱官员的实际权力,在官僚机构的设置上,产生了叠床架屋的现象;在官员的除授上,出现了官职与差遣严重分离的状况(这种状况虽然从唐朝中期起已经出现,但当时尚不严重),这给官制造成了混乱,并成为产生冗官冗吏的重要原因。例如,乾德元年(963)太祖命监察御史王祜知魏县,监察御史是寄禄官,知魏县是差遣。太宗朝的苏易简,他在雍煕二年(985)春的官职是右拾遗、知制诰,因为在当年出任同知贡举时有营私行为,结果被罢去知制诰,“以本官奉朝请”,说明他的本官右拾遗只是一个领取俸禄的阶官而已。再如真宗朝的马亮,在咸平五年(1002)秋天的官职是兵部员外郎、直史馆、知潭州。但是,他既不在兵部供职,也不参与史馆中实录、国史等的编纂,具体职务只是知潭州。在这里,兵部员外郎是阶官,直史馆是贴职,知潭州是差遣。幕职州县官的情况也是一样,“至有以京西路某县令为阶官,而为河北路转运司勾当公事者;有以陕西路某军节度判官为阶官,而为河东路某州州学教授者;有以无为军判官为阶官,而试秘书省校书郎者,其丛杂可笑尤甚”。对此,《宋史·职官一》有一段非常精辟的论述:三师、三公不常置,宰相不专任三省长官,尚“中”书、门下并列于外,又别置中书禁中,是为政事堂,与枢密对掌大政。天下财赋,内庭诸司,中外管库,悉隶三司。中书省但掌册文、覆奏、考帐;门下省主乘舆八宝,朝会版位,流外考较,诸司附奏挟名而已。台、省、寺、监官无定员,无专职,悉皆出入分莅庶务。故三省、六曹、二十四司,类以他官主判,虽有正官,非别敇不治本司事,事之所寄,十亡二三。故中书令、侍中、尚书令不预朝政,侍郎、给事不领省职,谏议无言责,起居不记注,中书常阙舍人,门下罕除常侍,司谏、正言非特旨供职亦不任谏诤。至于仆射、尚书、丞、郎、员外,居其官不知其职者十常八九。

对于官职的种类和除授情况,士大夫对官职重要性的看法等问题,《宋志》也说得很清楚:其官人受授之别,则有官、有职、有差遣。官以寓禄秩、叙位着,职以待文学之选,而别为差遣以治内外之事。其次又有阶、有勋、有爵。

故仕人以登台阁、升禁从为显宦,而不以官之迟速为荣滞;以差遣要剧为贵途,而不以阶、勋、爵、邑有无为轻重。时人语曰:“宁登瀛,不为卿;宁抱椠,不为监。”虚名不足以砥砺天下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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