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接到陈老爷子的吩咐,急忙来请张二。只见他缩着半个身子,躺在长椅上呼呼大睡。便拍了拍他,道:“大师、大师,醒醒了。”
张二猛地跳了起来,瞪了丫头一眼,过了小会儿才回过神来。又看了看天边,余霞刺目,夕阳将没,便打了个稽首,道:“小施主此来,想是你家小主人回来了?”
那小凤被他刚才那番举动吓了一跳,又见和尚目露凶光,更是吓得站在那儿说不出话。被和尚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张二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我来问你,你家少爷平时都喜欢些什么?”
那小凤想了想,才道:“少爷啊,我记得他喜欢写字、弹琴,没事的时候总爱念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张二道:“都是些什么听不懂的东西?”
丫头道:“不知道,我记不得了。反正他念完之后,总说这个一定喜欢,那个一定喜欢,说的都是他的朋友,见都没见过。这次出去,明着说是去拜访名师,实际上还不是借着机会,和他那些朋友游山玩水去啦。”
张二又问:“那你家少夫人呢?”
丫头道:“少夫人,她可了不得,凶着呢。我平时最怕的就是她。”
张二瞧她一脸天真,又说得有趣,便笑道:“凶、凶、凶,难不成是老虎,还能吃人了不成?”
丫头道:“师父你不知道,我平时要是做错点什么事,夫人都会唠叨半天。记得有一次,她安排我去打扫她住的那个房间。我因为不小心,失手打破了一个花瓶,还被她罚了一回。一天都吃不上饭呢。你说到底凶不凶?”
张二道:“是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诉你家老爷,让他准备一桌好菜,再去街上给我打十斤上好的酒来。就说是法事前的准备,我自有妙用。”
丫头疑惑不解,问道:“法事准备的不都是什么鸡血、狗血啊什么的吗?”
张二笑道:“那都是些小把戏,老衲用不着。待会儿要是你家老爷问起准备些什么酒,上的都是什么菜。你就给他说,酒要闻起来香、喝起来不辣的;菜尽是准备你家少爷平时都爱吃的,越多越好。”
丫头听了,也是笑道:“酒哪有闻起来香,喝起来不辣的?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酒就都不是酒啦。”
张二也不和她争辩,摆了摆手,道:“你只管说去就是。”说罢,转了个身,又倒在长椅上,呼呼睡了起来。
这丫头果然按照吩咐,去给老爷子陈昌盛上报。
那老爷子也是有些阅历,听了丫头的回话,略琢磨一番。含笑点了点头道:“这个禅师,很有意思。我记得咱们镇上有一种酒,名叫‘密儿甜’,喝起来味道不错。一般人醉了都不知道。你就按他说的让小廖去打二十斤来。至于菜,去给钱婶说,叫她多准备些少爷平时喜欢吃的,荤的、素的都行,至少弄出三十个。”吩咐完后,自在那房间里转来转去,心里止不住都乐了几回。
那丫头也不知道这老爷子和禅师张二打的算盘,只就按照吩咐去做。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诸事准备停妥,少夫人也已收账回家。陈阮明更是垂头丧气,一百个不情愿的从书房走了出来。
陈老爷子不动声色,只把张二请到北位上坐,自己打横西位上相陪。待人都入座后,老爷子才给众人介绍道:“阮明不是一心寻访名师?这不正好,这位禅师刚巧路过,是我知道你向来好学,所以请到家里来的。待会儿你有什么疑惑,只管问他便是。”
张二急忙右手立个佛号,打了个稽首,谦逊道:“阿弥陀佛,不敢、不敢。”
这时坐在东边,与阮明坐在一起的那女子,忽然接过话来,问道:“敢问大师法号,出自哪座名山,都做个些什么好事?”
张二瞧了她一小会儿,只见她粉面桃唇,两眉画成柳叶舟。头发盘起,扎有一根玉凤簪。两边耳朵带着一对翡翠。穿的锦袍,大方得体,坐在那儿,也是十分端庄。猜到娘家必然有些来头,知道这便是小凤口中说的那个少夫人。只论长像,倒也算得出众。唯独一点不好,她那两目虽流媚色,却叫人望了生惧。唇上露出一点娇气,但是出口句句伤人。
心里更是有了好些底气,知道这场法事准会成功。就道:“老衲虽然修佛,却不入佛。也修过道,但不是嘛尼叭咪哄的道士。没有法名,更不曾用过什么道号。草字两个,张二便是。你问我都做个什么好事,今天虽都看不出来,事后好处多多。”
少夫人听了,心想是个没本事的和尚,骗吃骗喝的道人,只是冷笑两声,不在说话。
倒是陈阮明兴起,听他说得好似懂得许多,就讨教道:“大师平时都念的什么经?”
张二道:“无字经。”
阮明又问:“即是无字,怎么能够称得上经?”
张二听了,才知这少爷原来会些经文。看似秀里秀气的一个书生样,学识倒也不错。就辩道:“世间万象,诸法同宗。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有,只因世人需用只字片言劝化。无,乃诸法之始,亦诸法之末。有字之经,终究寥寥数句,解不了灾,也化不掉劫。无字之经,博大源远,可以消灾,可以解难。敢问这无字经,是念得、念不得?”
陈阮明略微点了点头,合十道:“法师所言甚是,弟子受教了。”
陈老爷子也是听了这话,方才知道和尚果然有许多能耐,心里暗自再次佩服。
只那少夫人是个实眼人,不听佛法,不念道经。看他们说来说去,她自累了一天,哪里挨得过?瞪了阮明一眼,道:“你就光会一张嘴,一桌好菜摆在面前,也不知道受用。尽都讲些歪门邪道的东西。你要真想跟他学些本事,我也不说话,先吃完饭,只管学你的去。”
那老爷子看阮明被媳妇说了一句,无言以对,只在那里尴尬。就笑着对张二道:“小儿平时喜欢念书,学的也杂。这一时半会也说不完,不如先请用过晚饭,在一同探讨吧。”
张二打了个哈哈,笑对阮明道:“我和少爷情投意合,不妨坐到我这边来?”
那陈阮明听了,是一百个乐意。忙道:“好事,好事。”慌忙塞了颗凳子,跳到张二旁边坐来。只气得少夫人,横眉瞪眼,憋着好些气。因有外人在,又不好发作。看阮明跟和尚谈得投机,完全不是以前那个怂样。几次连连跺脚,暗骂丈夫是个不会吃草的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