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少夫人的怒火,阮明又哪里晓得?到和尚旁边坐下,又经开导,完全忘乎所以。他本来有些学问,张二也念过许多年的道经,后来习佛,更懂得佛门大道理。两人凑到一块,还不得发出什么“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慨。
少夫人打一开始就瞧张二讨厌,再看丈夫那惺惺相惜的模样,实在看不下去,见他又要吟诗,把个晚饭吃成了诗歌大会。怒的把脸一肃,从那座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揪起丈夫,骂道:“我给你说过多少次,请不要在我面前和你那些狐朋狗友耍。你背地里喜欢什么,我不管。这里是家!是家就得要有个家的样子。不要什么猪啊狗啊的,都往家里带!”
骂完之后,拉着阮明就要离席。
那陈阮明平时倒也服少夫人管,向来对她的话唯命是从,从不争辩。之前虽然对夫人有许多不满,只因为懒得和她争,一有空,就往外跑。明说是去拜访名师,实际是借机去外面消停几日,让耳朵清净清净。今晚喝酒,本来兴致就高。酒劲上来后,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看她实在不给面子,嗔的站了起来。扯开她的手,吼道:“滚!你这个不守妇道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那少夫人听了又羞又恼,想她嫁到陈家已有一年多的时间,又何曾做过什么对不起陈家的事?把个大家庭打理得干干净净,吃喝不愁。他非但不感谢,反倒骂起人来。心里十分委屈。又见张二坐在那儿,满脸贼笑。心想如果不是这个不知来历的和尚,丈夫也不会性情大变。就指着和尚大骂道:“我陈家的事,用不着你个和尚来多管闲事。”
那张二只是立了个佛号,口宣:“阿弥陀佛!不敢、不敢。”也不和她争辩,反倒显得更加儒雅。
陈阮明见夫人越闹越不像话,气不过,仗着酒劲,终于挥手一巴掌实实打在了她的脸上,大骂道:“滚!我陈家没你这样的媳妇!”
就这样两人一拉一扯,最后打在了一起。
这一众家丁见饭局被毁,少爷与夫人厮打在起来,实在料不到一向温柔可亲的少爷,居然也有动怒。陈老爷子更是气得直跺脚,又见一众家丁各都站着不动,更是大怒。正待发飙,忽然发现脚下如生了根一般,怎么都动不了。急出一身冷汗。
心知有人使了手脚,回头一看和尚张二,只见他颔首微笑。正要问他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的要做一场法事,怎么反倒成了一个闹剧?却不知那嘴巴也像被人封住似的,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眼真真的看着儿子与儿媳抱打在一起,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那少夫人本来有些蛮力,气不过丈夫,混乱中一拳打在了他的左眼上,将那儿打起了青紫一块淤血,得个熊猫眼。而阮明也是被她激怒,把她一张俏脸打得五指通红。两人各都受了不轻的伤。
陈昌盛只一心想苦求和尚快些撤法,再若不然,可就真得闹出人命来了!
张二会意,却不着急,只是拍了拍老爷子道:“施主莫要惊慌,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老爷子哪有那个心思去听,真想把他几辈祖宗都问候个遍。
却不知张二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早已施法将众人定住,尽都不让人说话。那一边少夫人与少爷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乱骂乱打,他却稳如泰山,慢慢的疏导道:“少爷性情属阴,而人属阳,看似温文而雅,实则外柔内刚。夫人性情属阳,而人属阴,看似蛮狠无礼,实则外强里弱。天地本处阴阳,一阴一阳凑为太极。所谓阳极生阴,阴极化阳,正是这个道理。我不让你去阻止,不过叫一切顺其自然,将阴阳调和回转。莫急、莫急。”
老爷子哪里听得进他的歪理邪说?只急得老泪横流,连磕头的心都有了。
眼看二人都打脱了力,阮明也已清醒了些许,而这时少夫人忽然哭叫道:“我嫁到你陈家一年有余,没有功劳,少说也有苦劳。你一天无所事事,到处乱跑,家业从来不管不问。今天居然为了一个和尚,不顾夫妻之情。想我累死累活,还有什么意思?”刷的娇泪流了下来。一年来的委屈,尽都顷泄而出。转过身,往外跑了出去。
这时两人都住了手,阮明也已酒醒过来。知道自己误了事,又怕这个媳妇真的去寻死,到时无法给岳父一个交代。急忙跑出去诳她,好说歹说,先把人请回来,才是正道。
张二见他相继追出,知道法事已毕。忙给陈老爷子鞠了半个躬,道:“张二在此谢过施主盛情款待,我已做了法,这场法事不可就此终结,还有许多后事需要张某料理。我这一去,算是背了一个骂名,却管教你香火有后。我施的这个法,只需再过半个时辰,自会解开。该做的你还得要做,其他的只管放心就是。”
说完,拿起禅杖,也跟着跑了出去。
原来张二打算把他夫妇二人潜藏内心深处的怒火引爆,再设法劝解,让他二人重归旧好。后来见这少夫人长得彼有几分姿色,又加上晚宴上出言无状,无端伤了自己几回。他本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人,虽然极尽掩饰,一旦出了陈家,哪里受得了那气?狠下心来,决定要痛下杀手。
寻着两人前后去的方向,忙把“疑魂引”施展开。半个时辰后,将他夫妇二人一前一后引到了后山的悬崖边上。又对少夫人施了许多龌蹉法术,尽让她显露丑态。却把陈阮明定在一丈远的碎石旁“藏好”,教他看完整个过程。
完事之后,张二遛一遛金光,才划天际而去。
陈阮明已是怒火当头,怎么可能猜到是和尚做的法?和尚才飞走,只气得跑上前来,先就给了少夫人两记耳光,将她彻底打醒。又骂了几回,才愤闷的赶路回家。
这少夫人出了这场变故,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更加羞得抬不起头。从此整个人变得万分癫狂。常常有事没事,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跑到了那后山的悬崖边,一气之下,跳崖自尽,终了此生。
陈家得知此事,慌忙去请她娘家人来。一经商量,娘家听后更是无法,只得请陈家将她遗体好好安葬。教她好好的来,好好的走,算是保全了两家的名声。再一年之后,陈阮明又娶了位温柔贤惠的妻子,不久果真应了和尚的话,为他陈家续了香火。
这些都是陈家后来发生的事,在此先落个笔。待到张二转劫八十一世时,还会再遇,那时再慢慢说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