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灵镇,陈家。
陈家从贫瘠的南方迁徙至中州慕灵镇,距今已有一百五十余年。翻阅陈氏家谱可知,作这个重大决定的老祖宗,名叫陈思邈。当年南方连年干旱,庄家颗粒无收,为了躲避战争,这个老祖宗不得已才带着一些微薄银两,默默忍受着背井离乡的痛楚。
几年之后,战争平息,四海安定,大洲改名为“丽”。那位大圣贤为了巩固他的统治地位,鼓励百姓发展小农经济;凡经商者,可以免去一半以上税收。丽国从此兴旺发达。而陈家的这位老祖宗陈思邈,也在这个时候干起了药材生意。
短短九年的功夫,陈思邈就娶了六个老婆,膝下子女更有是数十名之多。至此,陈家一跃成为了中上层阶级。
一百五十年之后,轮回倒转,陈家再由盛转衰。空着偌大一个家业,子孙后代却大多都是无能之辈。一些不是英年早逝,便是纨绔无能,如今能成气候的,也就那么寥寥数人了。
陈昌盛,长孙嫡传,好在还能守住一些家业。不过由于儿子的懦弱无能,家业是否守得下去,眼下还得掂量再三了。
不过这些都还能忍,但是今天,陈昌盛异常的生气。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最忠实他的爱犬,刚才忽然发起疯来,咬了他一口。盛怒之下,老爷子找来一根粗木棍,一棒一棒将自己爱犬给活活打死。现在回想起来,忽然有些懊悔。正郁闷的坐在爱犬的面前,愣愣的发着呆。
长工廖运从院外走了进来,轻轻的道:“老爷,门外有位高僧求见。”
陈昌盛缓缓把头抬了起来,看了长工一眼,又懒懒的垂头下去,摆了摆手,道:“出去吧,今天我谁都不想见。”
那长工看他两目微垂,神情萎蔫,只好退了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见这座空旷的小院突然站着一个老和尚。满头白发,浓眉阔脸,身上披着一件破旧的袈裟。左手正拿着一杆伏魔禅杖,右手立了个佛号,口宣一声:“阿弥陀佛,老衲不请自来,施主还请莫怪。”
陈昌盛闻声,向他走了过来,道:“禅师来自哪座名山?”
那老和尚道:“无名山。”
陈昌盛又问:“在哪座寺庙修行?”
和尚道:“无名庙!”
陈昌盛再问:“敢问禅师法号,怎么称呼?”
和尚便笑道:“老衲信佛不是佛,信道不入道。佛家没有名,道家没有号。俗名张二便是。”
陈昌盛听后,便请他到内堂去休息。也不多话,只是急忙安排下人准备些素酒素菜,为这高僧接风洗尘。
张二也不客气,往那儿一座,就止不住的大谈经文。说得都是轮回之道,讲的都是极乐大世。把个陈昌盛听得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等到下人把酒菜上上来后,陈昌盛才请和尚一起用膳。
张二向来荤素不忌,看那一桌美食,大开喉咙,饱饱吃了一顿。完了揩了揩嘴,却不是夸赞主人家待客有方,而是自顾自的笑道:“酒虽美,可惜一点都不烈,永远也醉不倒人。肉虽香,却少了一味,勉强能够充饥,入不了大雅之堂。后继无人,家业再大,本事再多,也只能空着急,无计可施。可悲可悲!”说完这番奇奇怪怪的话,站起来往外就要走。
陈昌盛慌忙拦道:“禅师先请留步,陈某有眼不识真佛,还望恕罪。不知道这难能不能改,高僧慈悲,替我做场法事,也不枉到寒舍走这一朝。”
张二道:“正是、正是!来了不把事做,我张二还真就不打算走了。你也不用着急,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此时时机未到,我先在你院子里面转转。等到日落西山,该来的人来,我再替你想想办法。那时也不算迟。”
陈昌盛慌忙称谢,领他到小院各处都窜了一圈。
正要问他关于儿子的事,张二连连打了两个哈欠,道:“转这一圈,我也够累的了,你这儿哪里可以休息?让我躺一躺。”
陈昌盛道:“厢房有几间是空的,我马上叫下人给你准备好被褥。”说罢,喊了一声,把个丫头叫了过来。
张二不等老爷子交代清楚那小丫头,指着小院拐角大树下背影的那张长椅道:“哪里用得着你这么麻烦,那里不是?”直直往长椅走去,二话不说,躺下去呼呼睡了起来。
酉时,日渐偏西。陈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堵在大院口,等不肖子陈阮明回来。约有一刻钟,长工廖运忽然轻咳一声。打趣的问候道:“老爷!”
陈昌盛没好气的道:“什么事?”
廖运打了个呵呵,笑道:“老爷是在等谁呢?”
陈昌盛把脸一扭,瞪了他一眼,骂道:“你是想气死我不是?”
廖运才道:“老爷说的哪里话?我只是来偷偷地告诉您老一声,少爷早就回来了。”
陈昌盛听到这话,心里一塞,立即跳了起来,大骂道:“这个畜生,准是在外面学坏,现在都不走正门了!”
廖运看他晃了一下,慌忙一把将他扶稳,道:“少爷也是被逼的,不怪他,不怪他。”
陈昌盛更是怒不可遏,一把甩开廖运的手。把头一扭,两目似炬,盯着廖运道:“那照你说,怪我喽!”
廖运满脸无辜的道:“夫人那般凶悍,是我也受不了啊。”
陈昌盛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主仆两人走了一会儿,只见丫头小凤从走廊那头过来。老爷子这才忽然想到另一桩事,忙招呼道:“小凤,你过来。”
那丫头走了过来,道:“老爷什么吩咐?”
陈昌盛道:“你去问那高僧,就说畜生回来了,要我准备什么?”
这丫头好似没有听懂,站在哪儿还想再问。廖运忙道:“咦,你还傻站着。就和那僧人说少爷回来了就是。快去、快去!”这丫头才反应过来,立忙去问张二。
陈昌盛也不去管她,只是自顾自的摇头叹气,对廖运道:“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要是能学到你一半的能耐就好了。真是可惜。眼看我不久将要老去,这一走,好些事都放心不下啊。”
廖运身子一颤,惊道:“您老身子骨还挺着呢。少爷现在只是暂时的,我相信过不了多久,当他为人父母后,自然会体会到您的痛楚。到那时就不会那么操心了。”
陈昌盛听罢,盯着廖运看了许久,才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已经料到廖运去意已决,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也只那突如其来的和尚张二了。更是无奈的往儿子陈阮明的住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