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做饭成为一种爱好和享受,生活的滋味就漫漫浸泡了出来。
年轻时候喜爱享受肥厚醇美的味道。满当当的一大碗面,各种菜头浇着,红油厚厚铺在上面,颤巍巍地端过来,辣得眼泪、鼻涕一起出来,拿着纸张边擦边吸溜吸溜地吃,完全不顾家人怕辣坏了胃的叮嘱。
老公至今还记得第一次去我家,看见姐妹们把吃剩的面留一些给家里的大狼狗吃。那个叫作“麻虎”的狼狗,吃一口跑过来,吃一口跑过去,辣得舌头伸得长长的,尾巴摇啊摇。偏着头却看见主人们满脸的无辜,妈妈气得连声说造孽造孽,我们在一旁笑作一团。
一大家子人,吃饭永远是风卷残云的。抢吃东西是童年最快乐的场景。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好吃的,除了酸馍馍。
妈妈的家族是典型的美食家族,造就了他们都有引以自豪的“私家菜”。大姨家的鸡蛋葱花长面,香油的味道诱惑得人几乎要端不稳碗;三姨家的鸡丝面,肉丝细,面条细长而筋道,曾经一次吃过三碗;四姨做的红烧肉,软乎乎的,入口即化;妈妈最拿手的卤肉,偷着吃的味道更好;当然,外婆的暖锅,馋得疯玩的娃娃们涎水直流……
如今,很多人对于吃饭,不是很感兴趣。老夫子说“君子远庖厨”,女人们对厨房的热爱,更是“远到千里之外”了。做饭,或许只是一种任务和职责。吃饭,全作应景之状。
年龄果然是最好的导师,甚至影响到对食物的挑选。在舌和胃的满足中,妙悟也随之而来。外面的饭菜不能吃、不愿吃,就把人逼回了厨房。比如,熬粥。粥的糯软于我是如此熨帖,乐此不疲地享受着这个并不复杂的过程。它极适合喜欢简单,却又热爱美食的人。复杂的厨艺用来示人,熬粥却可以用来悦己。
把各种颜色的米淘干净,加上水,放在锅里慢慢熬煮,待米变成米花,再将各种药材或者蔬菜、肉类添进去,就可静等佳味,只待热气腾腾的出锅,米烂粥香。
熬粥是需要耐心的。只有神态安然地下厨,用平易的锅和娇细的文火,才可以把这一锅米和食料熬到糯、软、烂。粥熬好了,所有的营养都充分在大锅里舒展,在细火里酥润。粥里的鲜香,入口细软、绵密、丰润,自具特色。就像阅历丰富、平静儒雅的老者,在时间的锅里熬煮了多半生,终于熬出一份坦然豁达,宠辱不惊。
怎么说粥都有些平俗和粗糙,不登大雅之堂,但这个平民的食物却自有其魅力。营养相融、可口妥帖是它的精妙所在。菜能养颜,粥能养心。饕餮盛宴,坚硬干燥的食物让肠胃负担过重,如坚硬干燥的生活让人胸闷窒息,都不利于健康和养心。平民自有的安逸和幸福,冷暖自知、酸甜自尝,就如白粥般舒心。
最喜欢粥和肉、菜的随意组合,喜欢它能让每种原料都保持着本身的养分和味道,有滋有味、丰盛自怡,却也平平淡淡、平平常常。就像人生,入学、恋爱、工作、结婚、生子,老去的过程是谁也无法超越的。温火烧煮着,大多数人就度过了曾经加温、翻滚的过程,直到余温袅袅。
一个人对粥,对红烧肉、炸酱面的认识,二十岁和四十岁是不一样的。就像我,这些营养粥,由单一走向丰富——营养丰富、日子丰富,头脑也渐渐丰富。人都是要走出羁绊和自我的,能让美食诱惑着,一口一口滋养,一步一步走出,是多么幸福的改变呀!
既然在滚滚红尘里不求闻达,那么,做一个合格的吃者又如何不可以呢?
站在锅边,粥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