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过。天气在一场场薄雨冷风中瞬间转寒,一些酷暑炎热的记忆,竟变得有些不真切,仿佛从未出现过。
假期去草原,在那么美的地方,一边喝着浓香的酥油茶,和朋友聊着天,一边看僧人们端坐在肃穆的大殿里手握佛珠,虔诚地念着经文。河水在山谷里缓慢地流淌,草地上的牛羊看上去很悠闲。不时有成群的鸽子飞过炊烟袅袅的村庄上空,把视线引向白雪起伏的山头……
当然,还有一种感觉,它就在那里,无论你看与不看,见与不见。比如读书,比如交友。
读书和交友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有气息的。气息与气息自然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形成了清晰的波段,有时只是那么一瞬,便定了终身。
这一生,总能遇上几个走近再也出不去的人,于是,有了这样一个称呼:友人。想起这个词语,你会温暖到追随。似乎于梦中,恍惚的影子里,一个人,几个人,就在眼前闪烁……
素情自处,是我所感佩的一种境界。生命中,也真有些许友人活出了这样的境界。经常会遥想他,她,或者它,像怀想清辉下的古人。那些记忆、文字、生活中的声声断断,是我静夜中一抬头就可以望见的星星,孤独、安静、充沛、有力、温暖。
他们是那种人,也许生来有一颗慧智心,对文字痴迷了,就一字一句地守望着。他们也是最善解人意的人,我们常常很少说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却总是会忆及。他们不潦草、不武断,让人想起有关女子的一个词:敛衽。态度里总有一种端正和认真,敛衽而坐,用心地注视着你和你的文字,如同绘制和绣制一幅花团锦簇的十字绣般安然。
这样的人,无论写散文、小说,还是诗歌,必是写得精致如绣,如工笔画般,一丝一缕,毫发毕现。叙述委婉,细腻如织,娓娓而来,大小故事在温婉优雅的讲述里,洋葱一样层层揭开。有时候说着说着,会忽然想起刚才好像没有说好,于是要返回来再补“几针”,就这么细针密线地像绣花一样说话,让人觉得她们对自家事、世间事皆存着情意和珍惜。
这样的人,也是最好的读者,正所谓“理想读者”。是用灵心慧性来读文字,只是她们读的不是书,是人。
汪曾祺先生谈创作时说过一句话:文学应该让人们觉得,我们的生活是美好的。深以为然,因为有些人就是如此。还有一些长辈,文采斐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理性却又感性的统一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同武侠小说里的翩翩公子,武艺超群,人淡如菊。语不惊人死不休,篇无新意不出手。一路走来,从山水美文到大情大理,从万里江山到千秋人物,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从从容容,在诉说、在描画,留下了如山如海般气势恢弘的美丽画卷,也将一个个人物、景象、情感和哲理定格为一篇篇美文。
写文字,就是个温和求静的状态。在追求文学本真的路上,很多人的笔下,写云出于岫、芝兰松柏,写山重水复、层峦叠嶂、庭院深深、雾失楼台。以文字的名义,歌唱着属于自己的孤单和忧伤、欢喜和温暖。
有些人今世有缘,可以握手、喝酒和聊天,有些则是一辈子也不会见一次的。穿越文字,常常读出陌生而熟悉的神情。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他(她)的命运和性格,终究是能够读出来的。其中有太多的“人不知”,“不足为外人道”和“不自知”,但是即使不见,仿佛也懂得。
也许,世间不止只有一种语言,除了说话,还存在着另外的语言。比如自然界,风吹树叶,蝉鸣秋池;再比如相近的人,沉默相处,也不会陌生。
总以为自己是口拙于笔的女子,索性就对这个喧闹的红尘心存着低调、谨慎,但是执着地拒绝。希冀写作能够使我拒绝这个大而化之、潦草混乱的世界,使我得以确认和肯定自己的梦想:一个意味深长的、一花一木都不会无端开放与凋零的世界。
在博尔赫斯的玄想中,一个人在梦中到过了天堂,他醒来,发现从天堂带回了一支玫瑰。而在这里,我们身处红尘,然后注视这撷自友谊的花,将会更敬重这人世、这岁月和生活。
虽然,我说过,孤独是生命的本质,人当与孤独安然共处。可我自己,内心于情于人的依恋感,甚重。走近我生命并融入的你,你们,还有对文字的情意与思念,离开了这些我会失神丧魄,眼中万景如空。
那么,就走着吧!和很多人一起思索、探求,一起读、看、写,敬畏着文字、敬畏着先学、敬畏着生命、敬畏着天地万物:
故人昨夜入秋梦,明我醒时长回眸。
山城看遍无所有,聊赠一树清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