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醒来时,执念已经不见。
她不由得苦笑,谁又真的会守着谁一辈子呢?心口一痛,她苍白着脸色挽起了头发,还有很多药要晾要切啊……她草草梳洗干净,胃里只觉得又酸又涨,于是便索性什么都不吃了,直接端了药箕就到院子向阳处捡起药来。
甘草,白芍,黄芪,党参……
捡了一会,她只觉得头晕目眩。恍惚间,好像听着有人从背后靠近,这才想起昨日邀了凌殇来帮自己捡药。凌殇……倒是一直待自己极好的,虽然自己从不曾得过他什么承诺,但只要她开口,他总是有求必应的,比如捡药这么枯燥难熬的事。
“你迟到了”她也不回头,手上不停,轻轻说道,“早饭吃了没?没吃我去给你下碗面,要晾的东西很多,我根本抬不动,只能靠你了。”
“丫头,你真的是九哥的侍妾吗?”
慵懒中带了些许嘲弄,云骜?!
她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人甚是讨厌。但一想到云弈和叶思忘,她心头又不由得一沉,手上白芍一放,她立刻起身转面行礼道:“四师兄早。”话还没说完,眼前却突然一黑,她心头不由得惊慌,早不犯病晚不犯病怎么这个时候……
云骜见她礼未行完,身子就一晃,脸色也倏然变得煞白,又双目紧闭,似乎非常痛苦。介于昨日席上云弈对叶思语的态度,他虽然不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但看她身形步伐,武功倒是平平,量她也伤不到自己。于是云骜伸手一把抓住了叶思语的小臂把她扶住问道:“你……”
话没出口,脑后便感到一股寒气逼来,云骜急忙放开思语,谁料回身反击却是一招放空。他心头一凛,再回身时,一个黑衣男子已是从身后护住了思语,半抱着思语瞬间便退出了十步之外。等到两人站定,那男子更是双目阴寒,狠狠盯上了云骜的眼睛。
好强烈的杀意!
“凌殇!”思语敏锐地嗅出了这股死神的味道,对别人来说意味着死亡和恐惧,对自己而言却是安全和生机的味道,她寻着他的呼吸转过脸去,眼前的漆黑竟慢慢转回了青白。原来不是犯病啊……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凌殇的眼神……思语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去看凌殇的眼睛,转面,云骜身后已是多了一个人,白衣蓝衫,竟是云弈!
思语眼光一烁,轻轻挣离了凌殇的怀抱,只见云弈铁青着脸色,浑身上下竟散发出一股前所未见的摄人威仪。他也不招呼,抬手便拨开身前的云骜,径直走到思语面前一把就抓上了她的手腕。凌殇见他动手来抓思语如何放过?立刻一掌劈去,岂料云弈左手一翻,手底不知何时竟扣上了银针。那银亮细长的银针阳光下竟另外透着一股诡异的绿,直取凌殇清冷渊穴而去。凌殇见了急忙收回右掌,待再出招,云弈左手又动,一股带微香的薄雾随即向着凌殇扑面而去。凌殇知道云弈惯用毒物哪敢硬碰,于是屏息提足,顷刻便退出了三十步外。
叶思语一直不大热心武道,哪里知道他二人瞬息便拆过了这些招数,自从望清云弈铁青的脸色,她心中便一直忐忑,这会他到了跟前,她更是看也不敢看他。原来,他也会很凶的,凶起来,还怎么怕人,怎么平时到不觉得……
“为什么不吃早饭?”
“啊?”她没想到他开口竟会问出这么一句不相干的话,抬眼看时,他眸中似怒不怒,抓着她的手上力道也只是轻轻柔柔。到底,有没有生气呢?她一时呆住,哑口无言。
“不许再捡了,走,吃饭去。”他只把云骜和凌殇都当成了空气,拉起思语就往偏厅方向走去。
眼见思语就要被云弈带走,凌殇想追,却又知道自己绝讨不到好处,愤恨间,双手紧握成拳,直握得指节发白。云骜见云弈竟来了这么一手,眼睛不由得微微一眯,更朝着凌殇冷冷一笑,跟着便也转身离开了。
玉田粳米粥,生煎小笼包,水煮花生,水晶虾饺。四样都是她平素爱吃的。她搅着碗里的粥,不时偷眼去看云弈,他脸色虽有好转,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说话,是还在生气吗?她轻轻咄了口粥,又偷眼去望云弈,却正迎上了云弈一双似水深沉的眸子,只是深归深,看来看去,里面除了自己,还是自己,哪有其它?
“怎么了?不好吃?”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云弈还是温和如常。思语见他终于开口说话,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她放下勺子,语声有些期艾:“你……还生气吗?”
“嗯。”他果断应声,又夹了个虾饺放入口中。
“凌殇只是以为云骜要伤我,所以才和他杠上的。”思语只怕云弈怪责凌殇,听见他说生气便立刻开口解释起来。
“我不是生凌殇的气”云弈放下筷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这么些年了,谁欺负你,凌殇总会和谁拼命的,云骜……”
他没有再说下去,脸色倏然又阴沉了回去。
原来气的是云骜啊……
思语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他气云骜欺负她,他是在乎自己的是吗……心念一动,她下意识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意念,稍稍低眉,咬了咬下唇,她这才缓缓开口说道:“他没有欺负我,凌殇看见他抓我手臂,就以为他要伤我。其实我只是低头捡药太久,突然站起来给他行礼,头晕没站稳差点摔倒,他伸手扶我而已。”
云弈听她解释完,脸色立刻便不那么难看了。他嘴角轻扬,竟微微笑了起来:“不吃早饭,当然会头晕的。快多吃点,吃完这些,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好东西?”思语抬头看他,只见他笑得甚是温软:“对,原来想等你醒来时给你惊喜的,谁知道我前脚出门去取,你后脚就起来捡药了。你昨夜睡得这么迟,我原想让你多睡会,你干嘛不多睡会呢?”
他是……为了给自己惊喜才……
“是什么?”她眼中一亮,唇角不由得也挂上了笑意,“你要让我看什么?”
“吃完再看。”他见她笑了,眉梢眼尾暖意更浓。
“我想现在就看。”她眉眼轻动,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撒娇的态度。云弈看在眼里,心中只觉得绵绵软软很是受用。也是很想看见她欢喜的样子。于是他起身,取来一个墨蓝缎子金银丝线抠花的精致修长锦盒放到了思语面前。盒子都这么精致上乘,那盒中之物想来也必非凡品。她打开盒子,只见盒中墨蓝缎子簇拥着一段温润晶莹如烟霞流岚,是一支通体无暇的白玉洞箫。
“你学摄心术那么几年了,总该有件象样的武器,这萧是烟霞暖玉做的,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她听他这么说,忙伸手去摸那萧,触手之下果然温温润润,不像一般玉石微含凉意。她只觉得惊喜万分,于是立刻就把玩了起来,细细吹起一套玉水明沙。那箫声极其清越,竟如其玉质一般温洁莹润,不含如风悲鸣。
云弈见她喜欢自然十分高兴。他本身也是个爱好清音的人,听她吹的好听,更是忍不住打着节拍随她轻哼起来。她抬眼看他,眉梢眼角尽是笑意。他亦是含笑望着她,只见她那如水幽柔的眼波中,除了他,还是他。她的心,算是开了吗?
小小,你一定要快乐……
院中,一个黑色修长的身影迎着箫声立在朝阳下,说不出的孤独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