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长 （走向奥西普）老朋友，你们老爷是不是脾气很大，常要骂人吗？
奥西普 是的，他喜欢守秩序。他喜欢办事情要一是一，二是二，妥妥当当。
市长 好极了。老朋友，我一看你就是个非常诚实的人，我非常喜欢你……
市长妻子 （凑上去说）喂，奥西普……
市长 （把夫人阻止，对奥西普）我想您在路上多喝一两杯茶是不碍事的。这两个卢布给你喝茶。
奥西普 （接钱）老爷，谢谢！但愿老天爷保佑您身体健康。
市长妻子 （推开市长）喂，奥西普，你们老爷喜欢什么颜色的眼睛？
市长女儿 （市长妻子和市长女儿竞相上前和奥西普说话）好奥西普，你们老爷的鼻子长得可真漂亮！
市长 （拉过奥西普）老朋友，请你说说看：你们老爷他在路上最喜欢什么？
奥西普 （母女俩听）他喜欢什么事看情形而定的。一般的说，他最喜欢人家好好地招待他，即使对我们下人也是很关心的。每到一个地方，他常常要问：“怎么样，奥西普，招待得周不周到？他们让你吃得好不好？”我说：“算了吧！我只是个下人。”
市长 不，你说得很对，朋友，刚才我给你的是茶钱；现在我再给你点儿钱买点心吃。
［市长又掏钱。
奥西普 （收下钱）大人，我真要为您的健康干一杯了。
市长妻子 奥西普！你过来。（奥西普走到夫人面前）我这儿也有一些钱给您。
奥西普 哦！谢谢夫人！
市长女儿 （凑过去）好奥西普，我也有。
奥西普 谢谢小姐。
市长女儿 （做亲吻的姿势）好奥西普，别忘了替我亲亲你们老爷！
［从隔壁房里传出赫列斯达柯夫轻微地叫奥西普的声音。
市长 嘘！……（市长女儿递过帽子、手套、拐杖，目送奥西普下。母女俩蹑着脚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好了！（市长偷偷听下有没有什么动静）你们该走了！
市长妻子 玛申卡，我们走吧！我要告诉你今天我从客人身上看到的一件事情。
市长 你看到什么了？
市长妻子 （怡然自得地）看到了一些只有我们女人在一块儿才能讲的事情。
［市长妻子、市长女儿退场。
市长 （轻声走到大门口招手叫警察，警察踏步进）嘘！你到大门口去站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只要看见手里拿着状子的，手里没拿状子的，或者可能拿状子的，你就掐着他的脖子就这样使劲给他一脚！（飞起腿一踢）
警察 （惨叫）啊！
市长 嘘！
［警察转身蹑手蹑脚下，市长看着赫的房门，倒退下。
［音乐起，二道幕落下。
第四幕
［二道幕前。
［督学疾步上场，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数了数，塞了回去。邮政局长、波布钦斯基和陶布钦斯基、慈善医院院长分别从台下上。最后法官上场，大家互相打招呼，众人商量怎么觐见。
法官 诸位，等下觐见钦差大臣，我们要列队，按军队的规矩列队！（慈善医院院长、督学、邮政局长、陶布钦斯基、波布钦斯基排成一队）要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觐见。（众人排整齐）要讲秩序。这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进过宫，骂过参议院，所以大家都要格外的留神！
［说完，排到队伍最末。
慈善医院院长 法官大人，我看还是您先去吧。
［慈善医院院长推法官。
法官 最好您先去：昨天他还在您的医院里用过餐。
［法官又缩到了队列最末，众人说“对对对”应和。
慈善医院院长 鲁加·鲁基奇，我看还是您先去，你是青年人的导师。
［众人应和，波推督学去。
督学 （惊恐）不行，不行，诸位。老实说，我有一个毛病：如果一个职务高的人跟我说话，我简直会吓得魂不附体。不，诸位，你们饶了我吧。
［督学也缩到了队末。
慈善医院院长 对了，法官大人，您才思敏捷，口若悬河。您救救我们吧！
［慈善医院院长强把法官推到当前。
众人 您救救我们吧！
法官 好啦！嘘！（众人一个一个嘘过去）跟我来！
［众人跟法官蹑手蹑脚走下。
［升二道幕。
［市长家二楼客厅，大沙发，桌、椅、烛台、印泥、雪茄。
［赫列斯达柯夫拿着尚未写完的信乐悠悠上场。
赫列斯达柯夫 太有意思了，我要把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彼得堡的特略皮奇金，他要笑死的。奥西普，把墨水瓶拿来！（奥西普拿墨水瓶上）怎么样？市长的女儿很不错，她妈妈更有风韵。（继续读信）
［奥西普无奈下场。
［音乐起。
［法官、督学、邮政局长在1号门；波布钦斯基、陶布钦斯基、慈善医院院长在2号门。大家同时开门，悄悄注视赫列斯达柯夫。赫列斯达柯夫发现众人，众人吓得把门关上，唯独把法官留在里面。
法官 （入内，抬头见赫列斯达柯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外走，门已关上，只好站住，自言自语地说）我的腿为什么一直在哆嗦？镇定镇定。（挺直身体，走过去偷看赫列斯达柯夫，后者抬头，法官立正，大声通报）参见大人！卑职是本市法院的法官，八等文官略布金-加布金。
赫列斯达柯夫 原来您就是这儿的法官。请坐。
法官 从1816年，经贵族团推选，四年一任的法官，我一直连任至今。
［法官坐下。
赫列斯达柯夫 做法官是不是个很捞钱的差事？
法官 是！（紧张）不！我连任以来，受过政府褒奖，颁赐“符拉基米四等勋章”。
赫列斯达柯夫 我喜欢“符拉基米勋章”。“安娜三等勋章”做得不怎么样。
法官 （把握紧的拳头渐渐地向前伸去。旁白）我的手为什么一直在发抖？——手里攥着有钱！！！
赫列斯达柯夫 您手里拿的什么？
法官 （慌张失措站起，下意识地扔掉钱）没什么。
赫列斯达柯夫 怎么没什么？我看见是钱掉下来了。
法官 （全身发抖）那不是钱！
赫列斯达柯夫 （拾起钱来）是，这是钱。
法官 （跑开）不是钱！（旁白）哦，天呀！我感觉到囚车向我呼啸而来，我完了！（混身打颤）
赫列斯达柯夫 （奇怪）您能不能把这钱借给我？
法官 （惊讶）为什么不呢？
赫列斯达柯夫 噢，非常感谢，等我一到家，马上就把钱寄还给您。
法官 那又何必呢！能为上司尽我的绵薄之力，那是作为下属的荣幸。（挺直身子）那我就不再打扰您了，（准备下场，然后又走了回来）请问还有什么命令吗？
赫列斯达柯夫 （吓了一跳）什么命令？
法官 您对本市的法院还有什么命令没有？
赫列斯达柯夫 没有，没有什么。完全没有必要。
法官 那卑职告辞，告辞。（鞠躬退场，美滋滋地旁白）看来是自己人，天下还是我们的！
赫列斯达柯夫 （对观众）这个法官，人挺好！（数钱）我看看多少？哈！三百！
［赫列斯达柯夫把钱放好。
［邮政局长穿着制服，挺直身体，手握佩剑登场。
邮政局长 参见大人，卑职是邮政局长，七等文官伊凡·库兹米奇·施别金。
赫列斯达柯夫 啊，欢迎欢迎局长。请坐。
邮政局长 谢谢！
［邮政局长说了句俄语，飘然走到椅子边坐下。
赫列斯达柯夫 你好神气哦。您一直都住在这个城市的吗？
邮政局长 是的。
赫列斯达柯夫 我喜欢这个城市。这个城市人口不多，人口不多有什么关系呢？这儿又不是京城。对不对？
邮政局长 是的，完全正确。（旁白）他一点儿也不摆架子，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嘛。
赫列斯达柯夫 （坐在桌子上，邮政局长挪开椅子）其实一个人就住在小城里也可以生
活得很愉快，是不是？
邮政局长 是的，是的。乐趣是可以自己去寻找的。
赫列斯达柯夫 可是你们这儿没有打牌的地方？
邮政局长 （站起）有呀，我陪您去。
赫列斯达柯夫 市长说没有？
邮政局长 （迅速纠正）那就没有。
赫列斯达柯夫 （站起走到邮政局长另一边，提问）那你说一个人活在世上需要什么呢？
邮政局长 （紧接）需要别人尊敬，需要被人关心，需要别人关怀。
赫列斯达柯夫 你和我想的完全一样。是这样，这一路上我碰见了一件怪事：非常奇怪，我把钱全花光了。您能不能借我三百卢布啊？
邮政局长 为什么不能呢？我认为这是莫大的荣幸。（走到一边，背转过身抽出几张，拿三百递了过去）请您收下。我时刻准备为您效劳。
赫列斯达柯夫 非常谢谢。
邮政局长 是的，是的。阁下，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告辞了。（准备下场又回身问赫列斯达柯夫）大人，您还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吗？
赫列斯达柯夫 什么指示？
邮政局长 就是对我们邮局管理方面。
赫列斯达柯夫 没有，完全没有！
邮政局长 那卑职告辞了！告辞！告辞！（得意地旁白）这个人还是很好对付的嘛。
［邮政局长手舞足蹈退场。
赫列斯达柯夫 这个邮政局长，也是好人。又来三百。我要抽根雪茄了！
［收好钱，对着蜡烛点着雪茄。
［督学被慈善医院院长硬推进来。
督学 （微微战栗地挺直身体，小步挪到赫列斯达柯夫跟前）参见大人，卑职是教育局长，九等文官鲁加·鲁基奇·赫洛包夫。
赫列斯达柯夫 啊，欢迎欢迎。教育局长。请坐，请坐。（督学小心翼翼坐半个屁股）要不要抽雪茄？
［给他雪茄。
督学 （迟疑地自言自语）这倒没想到！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赫列斯达柯夫 拿着吧，拿着吧。这雪茄还不错。当然和彼得堡的没得比的。在那儿，我抽二十五卢布一盒的雪茄。那种雪茄抽了之后，你简直想吻自己的手。来点上！
［拿蜡烛给他点雪茄。
［督学拿雪茄去点，全身发抖。
赫列斯达柯夫 拿倒了。
［督学吓得忙换一头去点火，烫了嘴，赶快把雪茄扔掉了。
督学 哎呀，见笑了，见笑了。
［跪下找雪茄，捡起雪茄。
赫列斯达柯夫 我看您不习惯抽雪茄。可这是我的嗜好。您的嗜好是什么？来，坐下！
（督学惴惴不安地坐在沙发上）比如说我，我除了抽雪茄，还有就是要我和漂亮的女人淡然相处，那是绝对办不到的。您怎么样？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黑头发的，还是黄头发的？
［督学完全不知所措，魂不守舍。
赫列斯达柯夫 黑头发的，还是黄头发的？
督学 我没想过。
赫列斯达柯夫 说说说说，我想知道您的喜好。
督学 回大人……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赫列斯达柯夫 啊！啊！您不肯说。准是有一位黑头发的姑娘在和您闹别扭。
［捅了督学一下。
督学 （吓了一跳，站起，神色不宁地旁白）他怎么知道的？
赫列斯达柯夫 脸红了，脸红了。
督学 ……没有！没有的事！
赫列斯达柯夫 那你干吗不说！
督学 大……大……大……我完全不敢看您的眼睛，您的眼神……
赫列斯达柯夫 是的！我眼里的确有一种令人生畏的目光。
督学 （恭敬）正是，正是。
赫列斯达柯夫 （走开，突然又严肃地）是这样，我在路上碰到了一件奇怪事：我把钱全花光了。（督学奇怪）您能不能借我三百卢布？
督学 （旁白）当然可以咯！要是没带就糟糕了。（拿出准备好的二百，又掏其他口袋摸出来一百，凑成三百递了过去）有，有！
赫列斯达柯夫 谢谢，再见。
督学 （挺直身体，握着佩剑，身体发抖，向前两步）再见大人，我不敢再打搅您了。（旁白）这下兴许不会到我们学校来视察了！（画十字）上帝保佑！
［下场时瘫倒，被陶布钦斯基与波布钦斯基扶住。
［音乐起。
［慈善医院院长挺直身体登场。
慈善医院院长 参见大人，卑职是慈善医院院长，七等文官塞姆略尼卡。
赫列斯达柯夫 您好。
慈善医院院长 我曾在我所管的慈善医院里招待过您。
赫列斯达柯夫 是的，我记得。您请吃的那顿饭太好了。
慈善医院院长 我很荣幸。
赫列斯达柯夫 你昨天好像比今天矮一些嘛。
慈善医院院长 有可能，有可能。
［慈善医院院长低头哈腰。
赫列斯达柯夫 请坐！
［慈善医院院长和钦差面对面坐下。
慈善医院院长 大人请，大人，我是尽我的一切勤勉于我的职务。可是我们市里的那些官员就不是这样，（看看门口）您比如说本市的邮政局长，他偷看人家信件，积压邮包……不务正业，您不妨亲自去查问一下。（赫列斯达柯夫好奇）刚在我来以前来过的那个法官也一样，他整天就会打兔子，在衙门里养鸭子养鹅，整个法院都是叽叽叽叽嘎嘎嘎嘎的，弄得是乌烟瘴气。（起身比划）他的行为，老实说——虽然他是我的亲戚和朋友，但是我是为了国家的利益，我还是应该这样办的。（坐近点，看看门口，悄悄地说）这儿有个地主陶布钦斯基。
赫列斯达柯夫 那个鼻子摔歪的？
［比划形象。
慈善医院院长 另外一个。
赫列斯达柯夫 哦！陶布钦斯基。
慈善医院院长 （连说带比划）只要这个陶布钦斯基一走出门，那么，法官就钻到他家里去，跟他的老婆在一起鬼混，（赫列斯达柯夫惊讶）我说不出口啊。
他的行为真是太卑鄙了。
赫列斯达柯夫 真的？！
慈善医院院长 我可以发誓——您不妨瞧瞧那五个孩子：没有一个像他的，就连那最小的小女孩在内，都跟法官长得一模一样。
赫列斯达柯夫 （忍不住哈哈大笑，冲着法官刚刚走出去的门。阿尔杰迷趁机往信纸下放钱）这个法官，这还了得？！这怎么办呢？
慈善医院院长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有。
赫列斯达柯夫 还有？来来请坐。
［赫列斯达柯夫坐沙发上。
慈善医院院长 再说本市的督学，就是那个教育局长。
赫列斯达柯夫 督学？
慈善医院院长 （模仿督学的样子）我不明白上司何以会把这种神圣的职务交托给这么一个懦弱无能的人，他还给那些青年人灌输自由思想。大人，您看我要不要把这些给您写一个报告啊？
赫列斯达柯夫 好的，就写个书面报告吧。我喜欢没事的时候，看点绝门的事，（慈善医院院长站起来欲走，赫列斯达柯夫忽然醒悟，叫住他）等等，您贵姓？
慈善医院院长 （停顿）塞姆略尼卡。
赫列斯达柯夫 哦，对了，塞姆略尼卡。（拉过慈善医院院长）这个法官太可怕了，您有孩子没有？
慈善医院院长 五个！
赫列斯达柯夫 也是五个？那他们？
［指脸比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