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松了身体,有点自暴自弃的任凭这莫名的力量拉扯着我在狂风中远行。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死。就如巫姑所言,我摆脱了天命,虽然这并不代表着我不会死,可我如今却坚信,无论发生什么不可思议地事情,我都不会死。
因为,有很多的人希望我活着,有很多的人需要我活着。当然,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想活着,我一定要活下去,变强大,然后找峥煌报仇!
这是我人生的意义。
握紧手中的发带,小女孩哭泣的脸庞还徘徊在脑际。我以为她必定是恨的,恨那个少年遗忘了她。可我错了,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克制的缺点。
就像少年忘却了曾经在沙漠当中带的一颗仙人掌,就像小女孩鼓足勇气也无法踏出沙漠追逐她爱的人。而我,明明那么想要依赖绥吾,却始终无法容忍那种被随意捏在指尖的感觉。绥吾应该也是吧,必须依靠我才能离开幻境,可事实上他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因为我太弱了,又太不懂得审时度势。
我和绥吾,真的是各走各的更好。
随着风声渐弱,水流声越来越响,我侧头看去,发现我竟然从空中一直朝深谷之中坠去,而我的身旁,是劈仞万丈的悬崖,一线雪白的瀑布倾泄而下。
我若是这样掉到地上,岂不是会摔个粉身碎骨?
不及时采取措施的话,真的会死的!我大骇,不过既然旁边是瀑布,那么身下必定是深谭,展开金生水结界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惜,我到底是低估了我下落的高度,就算是展开了结界,还是被这强烈的冲击给拍得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被水流冲到了岸边。至于周边是什么景象,我已经没心情注意了,因为我发现我化成人形了!不会吧!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化成人形吗?
我颇为狼狈地爬起来,初为人形还真是不大适应这行动方式。姿态难看的爬到水边,以水为镜端详了一下我的容颜。素衣黑发,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鼻子小巧秀气,嘴巴略小,的确是绥吾堆的那个雪人的模样。
虽然这模样还不错,不过不大喜欢这种小家碧玉型的,我还记得以前跟小毒蛇说我变成人形肯定比他男人的。哎,看来,是没可能了。
不再打量我自己的容颜,看着因为被水流冲刷而脏兮兮的衣服,我皱了皱眉,决定跑到水里边好好清洗一番。
这条河流虽然比不上尘江深邃宽广,却也难得宽敞清澈。水真是好东西啊,柔软,包容,可以让人全身心放松。
这厢我在水里边玩得正忘乎所以,却听得身后好像有细碎的声响。我纯粹好奇地回过头,看向声源处。
我从来不曾觉得我和某个人的相遇会染上浪漫的色彩,因为我缺少一颗粉色的少女心,而当很久很久之后回忆起和景昀第一次相遇,我都觉得,那算得上非常有爱的相遇,而迟钝的我们,却完全没有创造出那种小鹿乱撞的感觉。
当时的我,不是害怕,不是忐忑,也不是激动,只是纯粹好奇地朝着声源处看去。
但见一个身穿黄色袍子的俊美男子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他幽深的黑色眼眸带着迷茫的色彩看向我,而我好奇地目光正好看向他。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迷茫。
男子收回目光低语了一声,然后转身又消失在了草丛。而我回过头,大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会从草丛里钻出来?又为什么钻回草丛去了?
此时的我还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什么叫流氓。因此,完全不知道原来女孩子被男孩子瞅见洗澡是应该尖叫的。
正当我一边洗澡,一边在想刚才那个问题的时候,另一面的草丛中又传来了细碎的声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草丛的动静,心里猜测着,不会又是刚才那个人吧?
我才刚刚这么想着,却见那个男子再次探出头来,与我四目相对。
刚才他是出现在我的背面,这次我们确却是面对面,我不自觉地窘迫了许多。
男子的神情依旧有些迷茫,自言自语了一句:我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然后,男子转身消失在了草丛。
我蓦然想起什么,急忙穿起衣服,追过去。
我现在根本搞不懂我在哪里,刚才那个人说不定能给我提供一些帮助。
只是,我完全没有想到啊。
这个男子也是大路痴!他也是走了不远,想起我来,想着兴许可以问问路,于是走了回来。
我们一个去追,一个往回走,结果,两个完全走错路的路痴竟然还真碰上了。
这个也可以说是缘分吧,虽然说是孽缘可能更准确。
和景昀的相识可以说完全是机缘巧合,比起陌生人相遇的其他的乱七八糟的感受,我们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在荒无人烟的地方见到同类的欣喜之情。当我们再一次拨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看见彼此的瞬间,竟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欢乐感。
“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然后我们互相自我介绍,互相吐露来到这儿的经历,看着景昀开朗的笑容我在想,是我无条件相信他人的毛病又犯了,还是,他真的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可是我不想想那么多,因为我害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人,茫然的摸索下去。
我想,景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再次见到我时,才会这么高兴。
通过和景昀交谈,我才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邪虚幻境的罅隙之中,要想理解这个罅隙就得先理解邪虚幻境这个东西。
景昀给我举了一个例子,将邪虚幻境看做一个独立而庞大的空间,就像一个很大的空心球,然后这个大球里边又有很多的小球,就是每一层小幻境,这些小球相互独立,但是又有特定的通道相连。然后,我们现在所在的罅隙,就是大球之内,小球之外的地方。
看着景昀认真替我讲解的神情,我不禁嘴角微扬,至少,景昀还愿意告诉我邪虚幻境是个什么东西,而绥吾,不管他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都不会告诉我。
景昀听我自我介绍完,礼貌的介绍他自己,他说他是人族,他被自己的朋友带到这幻境中来,却被同伴抛弃到了这罅隙之中。
我安慰他:“等我们出去,找到他们,我们找他们讨回公道!不过我能力不行,可能只能搭把手,不过,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景昀朝我开朗一笑,露出明亮的牙齿。景昀的笑真的很好看,很爽朗,很让人信赖。
当然,我不知道,其实是我又犯傻。遇到过那么多不值得信赖的人,我却一点长进也没有。
幻境的罅隙要说好,看起来真是非常好,令人惊叹的自然景观,成长千年的树木,各种珍奇的小动物……一切的一切,让人叹为观止。
然而,一到了晚上,幻境的罅隙就会变成一个炼狱。所有的动植物都会暴走,而且,幻境的罅隙是会排除异己的。
“就是说,我们原本是不存在这个空间的,这个空间的一切生物都会想办法让我们消失,死是最直接的办法。”
景昀手里拿着根木棒在枯叶堆积到膝盖的森林里,一边开路一边跟我解释。
“那你的朋友岂不是打算要你的命?”我惊诧地反问。
景昀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然后大笑两声,敲敲我的头,道:“不然呢?溱澜,难道你还认为他们把我扔到罅隙里是为了好玩?”
我摸摸被敲的脑袋,内心里默默地想,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景昀看我一副委屈的神情,忍俊不禁,摸了摸刚才被他敲的我的脑袋,低叹了一声:“溱澜,你还太天真了,这个世间没那么多好人。”
说完,景昀腾出一只手牵着我,道:“跟着我,别走丢了。”
我快步跟上,问:“景昀,那你在这儿呆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不过很长很长时间了吧,晚上有时候难熬的时候,一夜就感觉有千年之久。”说起这些来,景昀竟也是一派轻松的口吻,就像早已习惯了这种痛苦般。
我一边紧紧跟上景昀的脚步,一边紧拽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这样能给他力量,不知道能否传达,但我还是紧握了他的手。
从现在开始,面对这个陌生的地方,不止你一人,还有我。
景昀感觉到了我的力量,顿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我。黑眸明亮耀眼,闪烁着黑曜石般的光辉。他笑起来,露出八颗可爱的牙齿,“溱澜,你真是个温柔的孩子。”他揉揉我的头,看了看天色,继续赶路。
我羞红了脸,这是第一次,有人说我温柔。从小到大,我听到的算是骂名,第一次在小毒蛇那里听到了谢谢,第一次在景昀这里听到了温柔。
我其实真的很天真,有个人稍微对我好,我便记不得他对我所有的不好。我其实只是一个害怕被忽视,害怕寂寞的孩子。在终北的时候,我装作很高傲,装作很坚强,但我的内心里渴望有人给我一份真正的感情,或许不是真的也可以,但至少让我知道有朋友的感觉是怎么个感觉。
我紧跟着景昀在深山老林里走着,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可我相信他。
我们才刚认识,可我就是相信他。即使他把我带入危险也不怕,有危险的话,我就和他一起面对。
不过,不过……
“景昀,我们是不是来过这儿?你看看这颗腆着大肚子的树,我还说过几年后它会不会生棵小树呢。”
景昀看着那棵树,有些迷茫,“会不会是长得一样的树?这么大的森林,长得一样的树还是很有可能的。”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于是在大肚子树上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我们手牵手继续赶路。
当我们再次看到大肚子上边这个笑脸时,我们总算确定,我们又绕回来了。
“怎么办?”
我们坐在大肚子的旁边,我眼巴巴地看着景昀,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景昀摘了几个果子扔给我,他一边咬着果子,一边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煞是好听,“船到桥头自然直,先休息一下。”
景昀是一个蛮看得开的人,我想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一个人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呆上这么长时间。
见景昀咬果子咬得那么欢畅,我也张嘴咬下去,应该挺甜吧……
“好酸!”
我被酸得嘴里直冒口水,景昀却看着我哈哈大笑。
我酸得直吐,心里却甜甜的。
真好,景昀一个人在这儿呆了这么长时间,却还能笑得如此灿烂。
如果是我的话,不知道,能坚持吗?
见我一脸为难地瞅着手中那几颗青涩的果实,景昀又挑挑捡捡找了几颗果子扔给我,道:“别看它们长得不咋样,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我看着手里几颗歪瓜裂枣般的果子,又看了看一脸无谓地咬着那酸得冒泡果子的景昀,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我们才刚刚相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景昀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他的同伴为什么要将他遗弃到罅隙里来?
“你这一脸要哭的表情是闹哪样?嫌不好吃?”景昀停止了咬手中的果子,黑色的眼眸有些迷茫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的样子。
“没有!其实这酸酸的果实挺好吃的。”我朝景昀粲然一笑,拿着青色的果子往嘴里塞。
景昀嫌恶地皱眉:呃……还是不要笑了,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你!”我气短,嘴里又一直冒酸泡,说话不利索,也不知道发音成了什么样。
真不知道,景昀是吃了多久这个才习惯成现在这般。
见景昀再次开怀大笑,我收了声,集中精力对付手中的果子。
景昀,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