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花是铁线莲
雨天过后是难得的好天气。
粉白的铁线莲缠绕在酒红色的围墙上,散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幽香。盲眼的少女俯下身子,她的瞳孔虽没甚神采,呆呆的望定某处,嘴角却有着明显的弧度,连带着苍白的肌肤也染上了阳光的金色。她缓缓伸出手指,摸索着想摘下一朵铁线莲。
NG了十几次才找到的光线角度,被训斥了无数遍积攒的经验——桑夏以她业余的眼光来看,私以为这一次时缨的表情已经非常到位了。
那么,这次的镜头肯定没问题了。应该终于可以放饭了吧!!她暗暗的握紧拳头,替时缨捏一把汗。
可桑夏怎么想也想不到,漫漫放饭路上也能杀出个程咬金。
安静的片场里突兀地响起一个礼貌的男声,恰到好处的阻拦了时缨辣手摧花的动作。
“住手!”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女演员时缨愣了愣,本能的缩回手。
啊……这次的镜头又毁了。
“cut!”项公子从座椅上站起身,冷声斥责:“是谁在乱叫?”
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白人恭敬的走近镜头,他整理了一下那几朵被时缨碰乱的铁线莲。良久,才用蹩脚的中文回答:“尊敬的项川导演,我想路德维希先生在合同上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项川的脸色在听到路德维希这个名字之后又阴沉了几分,他冷冷的说:“合同里说不要损坏这宅子里的物品,这朵花开在围墙外,只怕算不得宅子里的东西吧。”
“房产证上标明了,这宅子周围十米范围的草坪都归属于它的范围。”一丝不苟的德国管家即使语调奇怪,语法却一丝不苟毫无差错。
现场的气氛诡异的流动着,剧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在一片寂静中老实的站在原地。
项川在刺眼的阳光中微眯起眼,他开口说了段话,大概是德语。话刚说罢,中年德国大叔犹豫了会儿,终于还是恭敬的退出片场,礼貌的站在一旁。
“继续摘。”夏川霸气的挥挥手,示意时缨回到原来的位子。
这次的镜头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补拍好了,桑夏捧着饭盒乐颠颠的跑去时缨身边。女演员减肥不吃肉,肉答应了全给她。
桑夏满意的把闵时缨碗里的肉全数拣到自己碗里。
“对了。”时缨看她兴致勃勃的挑肉,从裤裙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朵花,鬼鬼祟祟的问她:“你说这朵花是不是很值钱?”
桑夏扫一眼皱皱的铁线莲,边拣肉边喂一块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回答,“这朵花也算是项导的,值不值钱他说了算。”
“这是什么意思?”时缨表示以自己的智商听不明白,“刚刚那德国人不是说不能动他们主人的宅子吗?”
“不过最后项川他用德语说……”桑夏正准备把先前项川莫名其妙,又十分有震慑力的发言重复一遍,身旁却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助理,你不知道服装道具缺人手吗?怎么还忙着吃肉嗯?”那个声音听起来温柔,却让杜晓苏汗毛倒竖。
她猛地合上饭盒盖子,皮笑肉不笑的抬头:“导演,我挑完这块肉就去!”
“既然你这么爱吃,力气一定很大。”项川露出个了然的微笑,转头冲剧组人员说道:“明天剧组的服装全交给桑夏搬运了。”
道具组的袁师傅一脸感动,“晓苏,辛苦你了啊!我代表全剧组的人感谢你!”
杜晓苏觉得自己刚咽下去的肉如鲠在喉,她苦兮兮的把脸皱着要反驳,却被呛的连连咳嗽。
项川笑眯眯的:“别激动,为人民服务。”
她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一边的周子伦走了过来,用责备的语气冲项川说:“川你也真是,桑夏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搬得动那么些衣服。”
项川不答:“子伦,下一个镜头是你的,先准备一下。”他拍拍周子伦的肩,转身走了。
周子伦只好无奈的微笑,他低下头认真的望着桑夏:“这么辛苦,明早要我帮你吗?”
桑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没什么东西让他盗,只能是自己颜值太出色。
她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用了前辈!我其实也有腹肌的。”
“那辛苦你了,夏夏。”男人伸出手,轻轻揉了一把桑夏的刘海——她都没来得及躲开。
等周子伦走远,一旁的时缨也伸出魔手,揉一把她的刘海,还阴阳怪气的损她:“我也辛苦你了,夏~夏~”
桑夏有些呆滞,“我的头发至少三天没洗了,你们真的不嫌油吗?”
好在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
拍摄场地虽然离剧组住的旅馆不远,但是庄园内部不允许汽车通行,每日的服装道具都是大家伙踩着三轮车送过去的。
桑夏顶着八月份的太阳踩着踏板,觉得自己瞬间化身成苦逼的包身工,受恶婆婆欺压的童养媳。
她骑过哲学家小道狭窄的围墙,三轮车将整条石板路占得满满的。在接过一通张扬催促的电话后,她加快速度在围墙拐角处转弯。
转弯之后的路稍稍宽了些,小道上还有慢悠悠散步的路人。
桑夏只有厚着脸皮,用德语小心的催促:“实在不好意思,先生,可以侧下身子让我先过去吗?我真的真的非常赶时间。”
前面的男人一身西装革履,听到身后的声音身形微微一顿,依旧步履不停,继续保持自己悠闲的速度。
桑夏瞅瞅时间,只好跳下车去拍那人的肩:“先生,您听到了吗?”
男人皱眉盯着她搭在他肩上的手,似曾相识的灰色眼眸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一副十分臭屁的不满模样。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走到哪里都踩****。
这不是前几天那个高智商嘛!
“喂,丢包男。”桑夏索性破罐摔破罐,无视掉他锐利的眼神,尝试用德语和人吵架,“叫你让让没听见啊。”
他倒是有问必回:“我有让你的义务吗?据我所知,这条路并不属于你。”男人用德语一板一眼的沉声回答,“还有,再说一遍,我没有丢过钱包。”
她懒得再重复这个话题,反击道:“你的国家没教你要gentleman吗?”
“对不起,本人没听过这个单词。”
桑夏理直气壮:“gentleman,这么简单的英语单词没听过?”
“抱歉,我只会说德语。”他慢悠悠的回答。
“……”
桑夏想,如果和人怎么对话都讲不通,那么怎么办?她觉得可能用行动反击,效果会更出色。
她转身跨上自己的三轮车,按着车铃目不斜视,径直往前骑。
“好狗不挡道!”她得意的用中文说道。
高个子丢包男简直不相信她真会冲他骑过来,等要到了身边才急急闪开,那么长的人就这样整个靠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看上去狼狈极了。
桑夏横冲直撞骑了过去,扭过头看到他脸朝墙壁,细嗅青苔的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的大笑出声。
老天保佑,在这么神圣的哲学家小道,但愿她并没有冲撞到黑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