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讨厌的男人
到底还是没能赶上《富二代们》的直播。
只是某位试图勾搭艺术家的女演员宿醉之后竟然胆敢把什么都忘了。闵时缨早上一起床就直嚷着头痛,桑夏给她倒了热茶醒酒,满脸兴致勃勃。
她搬了把椅子,对着窝在被子里的时缨,幸灾乐祸的把她醉酒过后的糗事和盘托出。
“啊?不会吧?”时缨把头发揉成鸡窝,抵死不承认。
“啧啧啧。”桑夏边摇头边数落她,“轻薄了人大导演还不承认,可是罪加一等的!”
“那你帮我跟项川请假,说我喝多了胃痛。”时缨嚷道。
桑夏不屑的翻个白眼,“我说,喝了一杯就倒的人还敢宣称自己喝多了?”她不赞同的摆摆手,“你还不如说你明天要生孩子比较可信。”
“那我的高冷形象呢。”女演员有些丧气,楚楚可怜的瞧着她。
桑夏觉得自己简直欺负她上瘾。“你昨天吐了导演一身,还抱着他的大腿不放,叫他别走,你全忘了?”
闵时缨一头钻进被窝里,闷声道:“反正我今天说啥都要请假!”
桑夏毫不客气的掀开她被子,“我是剧组助理,可不是主演助理哦。”
头天没什么拍摄任务,主要就是找找感觉,熟悉下场地。
艺术家拍片子,从来都急不来。
拍摄场地是路氏在德国的庄园别邸,硕大一栋宅子,也不过是庄园最西侧的冰山一角。桑夏靠着胖子君张扬蹲在一棵糖槭树下,听他碎嘴的八卦。
“这庄园有一百多年历史,而这宅子早就废弃无人居住了,只是为了这次拍摄才装修起来,路氏主人不让剧组往主宅那边靠近。”
盲眼少女和在异国长大的哲学系教授,他们在这具有贵族气息的浪漫花园里谈情说爱,随随便便一个画面拍出来都能做电脑桌面。就算是废弃的宅子也很可以了。
“还有啊,你知道不?”张扬神秘的对她挤挤眼,“庄园主人还专门派人跟组,就怕我们损坏一花一草呢。”
“有钱的贵族大多高冷。”看惯霸道总裁的桑夏很经验的百分之百肯定。
一旁也在找感觉的周子伦路过,冲他俩和善的打招呼:“桑夏,看到日出了吗?”
桑夏装傻:“哈哈哈哈,我睡过头了,周前辈。”
“看韩剧看晚了?”周子伦暧昧的打量她,眼角满是调侃。
“是啊,都是看大长腿给闹的。”桑夏撒谎从来不脸红。
周子伦听了这话,又是几步上前,俯下身子把一朵新鲜的蔷薇插在桑夏鬓边,还做了个帅气的噤声的手势:“嘘,偷摘的,给你提提神,别让主人发现。”
张扬和桑夏呆滞的看着周子伦的背影,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张扬:“或许你哪里十分有魅力我没发现?”
桑夏:“或许不只看了韩剧,还看了《霸道总裁的小娇妻》?”
在走了莫名其妙的桃花运之后,随之而来的一定会是让人心焦的坏事。
桑夏深以为然。
开机一段时候的某天,恰巧因为小雨暂停半天拍摄。
桑夏彻底闲下来,偶然翻看邮件的时候,倒是终于看到了那个大科学家的回复,只是内容不怎么让她开心,一大早起来就窝了一肚子火。
邮件只一段话:“你的小说我看了,实在是对天文学的侮辱。敢问作家你,到底懂天文物理吗?这本小说实在是一无是处,不过是披着天文物理外皮哭哭啼啼的劣质爱情小说而已。”
桑夏气极,偏偏又不能对着真人翻白眼。虽然这本小说确实正体不明,但也绝不只是爱情小说好吗?
她恶狠狠的敲击键盘,回他一封邮件:“那么,我虚心的请问科学家,您觉得这本书里哪里的天文物理知识有常识性错误?”
这封邮件在一个小时之后得到了回复,“玫瑰星云是两个仙女座星系,离地球约300万光年,大的编号UGC1810,小的UGC1813,这两个星系在一起时也被叫做‘Arp273’。然后你觉得这个星系里可能存在奇特的人形生物?”
桑夏觉得自己肯定在和一个年纪一大把的白胡子老头瞎生气,一点意义都没有。她决心收回以前说过的话,科学家和浪漫什么的,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她合上电脑,在床上横躺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出去让雨水冲冲自己秀逗的脑袋比较好。
身为主演助理这等奇葩跑腿职位,桑夏不得不天天两头周旋。难得放一天假,好心情还被影响,她满心不爽快。
从旅馆到拍摄地的庄园北部要经过哲学家小道,桑夏每天也要走好几个来回。
天天把哲学家小道当百米赛道跑,如果这事儿被教外国文学史的老头儿知道了,会不会叹自己暴殄天物?
她苦苦追寻的某些云端上的东西,其实早就融入了她忙乱的日常生活中,她以为自己和别的游客不一样,可是事实证明,她和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抵达海德堡的头一个星期,桑夏都能数清哲学家小道上的石头了。
每天都经过的那个花园门口竖着路牌,写了简单的一句话——
“HEUTESCHONPHILOSOPHIERT?”今天你哲学过了吗?
桑夏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她天天跟着剧组多点一线的跑,除了海德堡大学和路德维希庄园,也没能去海德堡的其他地方。就连最想去的哲学家小道,那份浪漫都被她奔走的脚步消磨殆尽。
她这么想着,颇有几分怨念的在小道上慢跑。甩甩头,把邮件和跑腿工作都甩到脑后。
清晨的微雨打湿人的发梢,也打湿了青石板上的青苔,小道上偶尔有晨跑的人擦肩而过,在石板上踏踏而过之后,一切又都恢复静谧。两公里的小径,她不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
黑格尔在海德堡大学任教时,常和朋友在走过这条小径的时候讨论哲学问题。桑夏现在的脑海里浮现不了什么辩证法,满脑子都在想下午得去路德维希庄园帮时缨踩点。
清晨的小道上有不少慢跑的当地居民,桑夏在其间穿梭自如,眨眼间闪到一个高个男子的身后。
前面慢跑的男人不紧不慢,在经过窄小的石墙之间又有些挡道,桑夏有点头疼不晓得从哪里钻空子。
正研究着,前面跑步的男人从外套荷包里落下个钱包来,正正好掉在桑夏前身前。
桑夏愣了愣,赶紧趁势快跑几步捡起钱包,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她只觉是个做工精致的牛皮钱包。还来不及仔细打量,前面那个人已经要拐弯走出石墙了。
“哎,等等!”桑夏本能的叫了句,叫出声才发现自己说的中文。又换了德语叫了几声,那人还是理都不理。
他套着连帽衫的帽子看不清脸,或许正带着耳机吧。
她只好本着社会主义的拾金不昧精神,快步追赶上去。
那男人看似在慢跑,长腿迈开的步伐却不小。桑夏累了个半死才好歹追上。她气喘吁吁的躬下身子,伸手拽住那人的手臂。
“您的钱包。”她用德语说。
“不是我的。”这把冷淡的嗓音极其好听,低沉的宛如在冰凉的山泉里浸泡过,就好像所有的静谧都停滞在一刹那的指尖,像是粗瓷茶杯,简简单单的粗糙中透着精致细腻。
虽然桑夏是声控,但这毕竟只是声音而已。现实比冰凉的山泉更冷酷。
男人嫌弃的甩开她的手,也不低头辨认钱包的归属,只自顾自的继续往前跑。
桑夏急道:“哎,就是你的啊,我亲眼看到你掉的。”还有人自己掉了钱包都说不要不要的?
“我从不掉钱包。”男人言简意赅,德语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更加生硬冰冷。他个子太高,又把黑色连帽外套的帽子拉的紧紧的。目光直视前方,头都不肯侧一下。
难道真不是她的?桑夏不禁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她只好停下,打开钱包寻找失主讯息。
牛皮钱包里只有少数欧元,钱包插卡的位置也只插了一张银行卡。仅凭这些能找到失主吗?
银行卡背面会不会有用户签名?杜晓苏边想边抽出银行卡,却意外露出银行卡内部隐藏的相片来。
相片只露了一个角,她正待仔细打量,一只手猛地伸了出来,试图抢过她手中的钱包。
桑夏吓了一跳,反应灵敏的把双手背到身后,兔子一样灵活的跳出去好远。
那只手收了回去,先前的那个冷酷黑帽男闲闲的把头往后一仰,外套的帽子便落了下去。一张清俊的脸庞露了出来。
他黑色的短发被微雨打湿,鼻梁高挺,下唇紧抿,只看得见薄薄的上唇,五官是极立体的。
嗯,看起来像长得极帅的亚洲人。
杜晓苏慢慢把目光移上去,才打量到他狭长眸子里的眼珠,分明泛着淡淡的灰色。
她的记忆里也曾有过这样一双灰色的眼眸,那双眼眸有忧郁的让人心疼的神采。
只可惜拥有这双眼眸的男人,讲出口的话却如此难听。
“Unwissed。”他一张口又是这个桑夏最最讨厌的单词。
他冷着脸打量她,说出口的话刻薄的很:“你的国家没教你要尊重失主的隐私么?”
她翻个白眼,伶牙俐齿的回他,“我的国家没教我失主不肯收下自己丢的东西时,该怎么办。”
“给我。”男人伸出手,摊开在她面前。
“干嘛啊。”她也没好气的回答。
“钱包给我我去还给失主。”
桑夏不肯,“是我捡到的干嘛你还。”
“那你自己留着做纪念吧。”他冷淡的瞥她一眼,把帽子重新翻上去,转身就走。
“喂喂!”桑夏又好气又好笑,所以这人到底是骄傲还是傲娇别扭?明明自己丢了东西,承认是自己的不就好了,非得说自己没丢。
“你真不要你钱包了!”她拿着这玩意儿也没用,可她一丁点儿都不想让这个讨厌的男人得逞。
“我说了我从不会丢东西。”他停下脚步,斜睨她一眼,“这种低级错误只有你们这种低智商矮个子生物才会犯。”
桑夏再翻个白眼,她斜眼打量那双灰色的眼眸,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假装天才的疯子。
她智商低吗?她虽然搞文科,可数学是她强项好吗?她个子矮吗?!她一米六八的个子大学班里也可以傲视一群女生了好不?!
兜里的电话不识时务的响了几声,桑夏没好气的翻开手机。
——夏夏,快回来本人有急事相邀!!!
桑夏赶着去庄园,她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吹声口哨,用中文说道:“切,老娘才没功夫跟你耗。”
她拽开男人外套里的休闲衫,把钱包一把塞在他衣服里,一口气干完之后撒丫子跑远了。
桑夏站的老远,看那男人手忙脚乱的捞怀里的钱包,哈哈大笑,“高智商疯子,早上出门不吃药是会吓坏小女生的哦!”她可怜巴巴的把手蜷成拳头,放在双颊旁做了个卖萌的表情。痛快的出了一口心里的恶气。
路过花园旁的标示牌,她气势汹汹的把那句话念了出来。
今天你哲学了吗?
她宁可再也不要哲学。